一千多年以前,舞香有一个未婚夫。她的未婚夫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平安时代还盛行着访婚制,男子只在夜里来到女子的家中,所以生下来的孩子也会由女方的家族来抚养长大。

舞香和无惨的母亲,是贺茂家分支的女儿。

虽然她早早便因生育时留下的病根逝世,但是贺茂家依旧在抚养着她的孩子。

和健康地成长起来的舞香不同,死亡的阴影无时无刻不在纠缠着无惨,他出生时甚至因为没有脉搏和呼吸而一度被当作死胎,是在要被烧掉的时候发出了啼哭才得以在这世上生活下来。

或许正是因为受困于被医师预言无法活过二十岁的虚弱躯体,所以无惨的性格变得非常扭曲,他总是会因为各种事情而生气,他的心被愤怒与不甘填满了每一个角落。

但是舞香总是会包容他、理解他、照顾他。大家都说,舞香实在是一个好孩子。无论她的兄长用何等恶劣的态度来责骂她、指使她,她望向兄长的目光永远都是那么的温柔。

舞香爱着无惨,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他们的母亲过世得很早,所以舞香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照顾起比自己虚弱几百倍的兄长,她穿着粗布的和服,是为了方便清洗衣物、打扫房间。明明是贵族家的姬君,看起来却像是兄长的侍女一样。

贺茂家是有名的阴阳师家族,阴阳师就是擅长阴阳术的术师,无惨的母亲也曾是一名术师,她以擅长占卜闻名。

她曾为自己的孩子进行占卜,然后给了无惨和舞香不同的姓氏,所以他们既没有从父亲那里继承“产屋敷”也没有从母亲那里继承“贺茂”。

舞香是“鬼舞辻舞香”,而无惨是“神无月无惨”。

家中的仆人们有时也会小声地议论,他们躲在离无惨少爷的房间很远的地方议论,说无惨少爷才是恶鬼一样的孩子。

舞香她是所有人口中的好孩子。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舞香不是从夫人的腹中诞生的孩子——她是宅邸中侍女的孩子,那名侍女在生下舞香之后便不见了踪影,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舞香的父亲究竟是谁。

舞香就这样成为了无惨的妹妹,知道这件事的仆人们都说夫人是好心的大善人,他们只在背地里谈论这件事情,大家都以为舞香毫不知情。

但是舞香是知道的,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兄长大人”不是她真正的兄长,“母亲大人”也不是她真正的母亲。但是他们却接纳了没有血脉联系的舞香,舞香发自内心地对他们心怀感激。

在母亲大人临终之际,她将舞香叫到了自己的榻前,那双红梅色的眸子亮得像是刚淌出来的血一样,嵌在惨白的面容上几乎令人悚然。

在生下无惨之前,她是平安京中有名的美人,总是可以收到许多和歌与花枝,它们被人从门缝和围墙塞进来。

但她现在就快要死掉了。

“舞香!”她干枯的手指好像锁链一样桎梏着舞香的肩膀,面容狰狞得如诅咒般诉说着自己最后的心愿。

她一字一句地说着:“你是无惨的妹妹,你要去爱他,你要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加爱他!”每一个字眼都像是丑时之女的铁钉钉在树干上似的钉进了舞香的心里。

舞香爱无惨胜过了爱她自己。

可是无惨的身体也在不断地恶化,舞香经常紧张担忧到夜里睡不着觉,她就这样守在无惨的床边,帮他熬药、守夜、清理咳出来的血迹……

在无惨因为虚弱而沉沉地睡去之后,她会偷偷地钻进寝具里,身体贴着兄长消瘦的后背,舞香总是忍不住怜惜地落下眼泪。

她一遍又一遍地祈求着:“不要死……”

作为阴阳师家族的贺茂家,在无惨的身体又一次恶化时派来了族人为他举行祓禊的仪式。年轻的术师将舞香当作了宅邸中的侍女,他是贺茂家分支的少主。

那时候舞香正在水井旁清洗兄长的衣物,她蹲在那里,毫不起眼。抱着木盆站起来时,她看见了穿着白色狩衣,手执蝙蝠扇的术师。

黑发的术师不知道站在那里看了她多长时间。

他有着一张好看的脸,还有一双狐狸似的狭长的眼睛,说话时的语气格外温柔,完全就是光之君那样温文尔雅的贵族公子。

从来没有人用那样温柔的语气和舞香说过话,她的兄长也是英俊漂亮的贵公子,也有好听的嗓音,但是他从来不会这样温柔地和舞香说话。

祓禊的仪式持续了半个月,术师几乎每天都会来找舞香。

学识渊博的术师跟她讲了好多东西,关于阴阳术、关于咒术,也关于阴阳师与咒术师。舞香的兄长也总是在看书,他同样知道许多知识,但是他不会这样耐心地讲给舞香听。

术师说:“我原本以为这座宅邸中会有许多诅咒。”

平安时代是一个人鬼共生的时代,妖鬼们潜藏在黑暗中和人类一同呼吸着,即便是在术师们镇守的内京也时常会出现诅咒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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