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死去的身体中发出了“虫”的声音,悲鸣的声音。
在胸腔里,肋骨的下方,心脏的位置,它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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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洗干净的寝具还没有晒干,所以柜子里空荡荡的。这反而提供了便利。舞香就像是收拾被子一样地将医师的尸体折叠起来,她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
在人类死去之后残留于身体中的“虫”正痛苦地发出潮水一样的悲鸣。
她将医师的尸体塞进了柜子里,打了水来擦洗地板上的血迹。舞香想,血腥味好重。她的手脚宛如机械般地运转着,脑海中唯一的指令只有“要赶快将这里打扫干净”。
——不然的话,哥哥会生气的。
在她变得木讷的大脑中,“哥哥”这个词像是开关一样,一下子将她的神智扯回现实,舞香想起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她想要对哥哥说——
对他说:“哥哥,有人说要娶我。”
“是吗,”冰冷的、压抑的声音从无惨那里响起来,“你又想怎样呢?”
贺茂的脸、他的声音在舞香的思绪里凝聚起来,冰冷的黑夜褪去,晨曦中他握着舞香的手指。
他无比爱怜地对舞香说:“我会娶你的,舞香。”
舞香问无惨:“我能嫁给他吗?”
哥哥啊……
我可以嫁给他吗?
你希望我嫁给他吗?
尽管无惨无数次恶毒地咒骂她,对她说“滚开”“滚出去”,但是舞香每一次都没有真正离开,她总是会一言不发地走出去,然后神情柔和地走回来。
但是这一次,无惨觉得她好像真的要走了。
她的脸上流露出一种仿佛向往般的神情,无惨意识到她好像是真的要离开了。
那种仿佛会失去什么的感觉让他觉得无比愤怒,无力的不甘与不满,他森冷锐利的眸光死死地钉在舞香的身上。
等到回过神来,地板上已经再次被黑红的血迹覆盖,与无惨日日相见的、陪伴了他近二十年的妹妹浑身冰冷地躺在那里。
她有着一张和无惨极其相似的脸。黑色的头发,红梅色的眸子。那双红梅色的眸子依旧在注视着他。
但是她躺在地上、躺在血泊里一动也不动了。
无惨手中的刀掉落下来,他恍如从一场大梦中醒来,丢失了什么的感觉令他再也无法继续待在这里。
他推开障子门,浑身是血地跑进了黑暗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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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茂曾经对舞香说过,怀抱着巨大的不甘而死的人,有可能会化作怨灵来诅咒他人。
被抛弃的女子、受冤而亡的朝臣……贺茂告诉舞香,人总是在诅咒着其他人,所以才会有术师们出现。阴阳师、咒术师、方士,不同的称谓,要做的事情却大同小异。
舞香端着盛满清水的木盆,她沉默地看着地板上的那具尸体。
那是她自己的尸体。
鬼舞辻舞香死掉了,是被她的哥哥神无月无惨杀死的。
——血腥味好重。
舞香想,要赶紧清理干净才行。
柜子已经被医师的尸体塞满了,再也无法塞下任何东西。但好在她还有别的办法——那口井里,前不久才溺亡过一名侍女。
舞香把尸体头朝下扔进了井里,井身只有那么宽,所以掉下去就再也不可能自己爬上来了。她低头去看那具尸体,却发现尸体的脸竟浮出了水面。湿淋淋的头发在水里像是黑色的蛛丝结成了厚重的巨网,惨白的脸在月光下睁着猩红的眼瞳。
面对这样的情景,舞香将打水的绳桶砸了下去。
她提起裙摆跑回哥哥的房间,在角落里找到了蜷缩起来的身影,舞香的手指沾满了她自己的血,但是当她用这样的一双手去触碰对方的脸颊时,他并没有挥开。
“哥哥……”
舞香低声叫他,看到他的脸时,她的思维就好像线团一样缠绕在一起了,她觉得自己也还是小孩子,就和眼前的哥哥一样。
蜷缩在角落的身影有着稚嫩年幼的面容,这是只有八九岁模样的无惨。
房间里充斥着血腥味。
舞香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她牵着哥哥的手拽着他往外面走,小小的无惨也乖巧地任由她拽着,跌跌撞撞地跟着她,一言不发。
舞香有些神经质地念叨着,哥哥讨厌血腥味,哥哥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但是……但是要去哪里呢?
“……舞香?”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舞香抬起脸看去,穿着狩衣的阴阳师站在那里,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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