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海风带着些许凉意,吹的路旁的树丛发出沙沙的声响。陈良与汤若望、陆若汉聊着各自战区的战斗情况,很是投机,仿佛忘了时间的流逝。
陆若汉突然举起那只因为老迈而满是褶皱的手,整个队伍便停了下来。“陈,我们到了,真希望能共度一个愉快的夜晚。”老家伙的笑有点神秘,还有点猥琐。陈良突然感到菊花一紧,这年代天主教神父好像还不会和小教童快乐玩耍吧。
不等陈良继续腹诽,一个黑影从目光中闪过,确是那后面四人之一,他双手不知从哪里拿出两个火折子,举起在空中交替了两次。忽然,陈良面前瞬间亮起十几个火把,每个火把下都站着一名黑衣修士。他们分两排站立,生生用火把照出了一条路。
“陈,请,我们要看的东西就在前面了,”望着目瞪口呆的陈良,陆若汉依然和蔼微笑着。年龄并没有让的步伐迟缓,快速走在前方带路。八人组赶忙跟上。当陈良踏上木台阶的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今天的终点竟是一条船。
船只似乎刚刚完工,散发着浓浓的油漆味,在黑夜中也看不出大小。陆若汉宛如一个导游,开始滔滔不绝:“这艘船长接近20米,宽5米,也就是明人常说的200料。全身都是由暹罗的柚木造成,密布的船肋让他非常坚固。他的设计可以说开启了一个时代,一根桅杆两片帆,他用的是阿拉伯人的三角帆,在荷兰人的妙手下,这种船顺风逆风都可以往来如飞。走,我们去看看船首。”
“不是明国船只常见的方头,也不是我们船只惯用的U形,他是V形的,像是一把尖刀插向了海洋。你知道他最快的速度是多少吗,12节!而且这船只用7个人就能操纵,甚至更少。南中国海上的船只普遍速度都只有5到8节,这船简直是海盗和走私犯的天使!”陆若汉说到这里,一脸贪婪的摸着松木色的船舷。
“这就是5年前荷兰人在百慕大造出单桅纵帆船,他们管他叫sloop,这艘船可以放置8枚火炮,但是罗神父看后,感觉极限上能够安装24门火炮,天啊,这样他甚至不用惧怕和300吨的克拉克帆船对战。”
“5年前荷兰人设计的船,怎么会在澳门建造,难道你们要用这种船和荷兰人战斗?”陈良百思不得其解。单桅纵帆船的鼎鼎大名,在大学时代曾经专注研究过两年大航海时代历史的他,怎么可以错过这种唯一延续到现代的帆船船型,它,是飞剪船的始祖,它,是帆船竞赛的开创者,现在竟然已经被造出来了!但是要凭借它和横帆舰队对抗,那可要等到北美独立战争啊。
陆若汉转过身,举起了胸前的小十字架:“年轻人,不要低估耶稣会的力量,他不只是一上帝在人间传播福音的居所,更是一个包裹着整个世界的网络。它联络着欧洲最有才华的人,军火、造船、玻璃的制造和航海的秘密,甚至战争的最新方式,都会从全世界进入到耶稣会的图书馆”,毕竟我们需要向上帝汇报人类智慧的进步。”
陈良听完,突然感到浑身一片恶寒,这TM就是一个世界性的技术间谍网啊,也无怪乎中国的瓷器和茶叶种子都是被传教士偷到国外去的。
“在欧洲,教会、贵族、平民共同构成了整个国家,贵族靠着他们的刀剑,平民们靠着他们的锄头,而教会则靠着对上帝旨意的解释。不过很可惜,在今天,耶稣会没能履行他的使命。”陆若汉的眼神突然锐利了起来,如刺刀般射向陈良。
原来是今天自己在会上装神棍的事,抢了耶稣会的买卖啊,所以才逼的这老头大晚上出来整活。“我实在无法忍耐这些鼠目寸光的商人,这种讨价还价的行为侮辱了我的战士。”陈良表现出了他的愤怒,老子是被逼无奈的。
陆若汉没有理会陈良的辩解,继续用肃穆的语气说:“我们确认你有预知某些未来的能力,但不知道这能力是来自于我手中的圣经,还是古老东方的《易经》。但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你若愿意受洗,那么我们愿意帮你成为圣徒,如果你选择另一条路,我们希望能够更准确的解释这些来自未来的异象,毕竟煊赫如雅克?德沐莱,也在十字架上结束了生命。”
老家伙终于图穷匕见了,雅克?德沐莱就是大名鼎鼎的圣殿骑士团的领袖,基督教的大长老啊,历史上最后一位口称上帝,手拿刀剑抢钱、抢地盘的大人物。在教皇和法国国王的共同密谋下,死前受尽折磨,最后被钉在了十字架上。这是在警告自己如果不信教,再去装神棍的话,自己也要去十字架上扮耶稣?
陈良不喜欢被威胁,但是耶稣会集中了欧洲近两百年的科学人才,陈良不是那种大能穿越者,依靠自己提高洪门的知识水平,效果远比让他们去圣保禄进修慢的多,而且耶稣会和大明上层沟通渠道,同样是一笔非常宝贵的财富,陈良果断认怂:“我至今仍然认为耶稣会是最靠近上帝的声音,也愿意和我尊敬的各位神父探讨未来,不过我族人的困境和之前说过的原因,让我无法受洗。”
“好吧,虽然很惋惜不能有一位受神宠爱的兄弟,但我依然为你的决定感到高兴,澳门和你的家乡交通不便,如果你拥有了水手的话,那么这艘船就是耶稣会友谊的见证”陆若汉终于露出了笑容,一手拍了拍船舷,一手拍了拍陈良的肩膀。拿一艘200料快船买陈良的预言,还是这种设计先进,不费人力的大船,耶稣会送礼果然不同凡响。陈良再看这条船的时候,眼睛已经发出了另一种光芒。
双方达成交易,宾主尽欢,一群修道士跟在后面缓缓向城中走去,这回大家都点上了火把,比来时走的更加从容,一直沉默着的陈恭贴在陈良的耳边低声说:“那四个矮子和尚,有古怪!”陈良回头看去,才发觉异样,他先入为主的把他们都当成了修士,并没有仔细观察。“John,这四位兄弟,我在教堂里好像没有见过。”汤若望却一时语塞。
陆若汉接口道:“他们都来自日本一个叫甲贺的地方,从事的职业叫忍者。我让他们来保护我们的安全。”他冲着后面的人点了下头,便看见四人中的一位随手一挥,队尾修士手中的火把无声而断。
呵呵,看来这个老狐狸是要暗示:如果自己将来不听话就要像火把一样?果然这个时代,不但是刀片子里面出政权,看来刀片子里面还出教权。
突然变大的海风吹响了教堂的钟声,打破了夜的宁静,众位修士低声唱起了赞美诗,希望能抵御黑夜的恐惧,一群各有心思的人,成为这无边黑暗唯一光明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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