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福正在河北出差做田间调查的时候,家里姐姐来电话说父亲去世了,如五雷轰顶,一下子蒙了,不知所措。父亲一辈子不容易,非常艰辛。他成分不好,当时队里的累活脏活都是他干,报酬还低,被人欺负,被人瞧不起,所以养成了不爱说话,打掉牙往肚里咽的性格,但他内心强大,有一种不服输的精神,忍辱负重养活这个家,培养两个孩子。他一直从小就教育曹福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要努力读书,不要比任何人差,始终认为有本事的人肯定有用武之地,有出头的机会,终于培养出了曹福。言传身教,耳闻目染,曹福继承了父亲的这些性格。改革开放后,条件好了一些,父亲又要省吃俭用培养自己读书,日子也过的紧紧巴巴,自己工作以后,公开寄钱,廖鹭鹭表现的不高兴,他就想方设法给家里寄一点钱,虽然不多,老两口的日子宽松一些了,还不到七十岁,他就得病去世了,想着想着眼泪就哗哗的流了下来,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前天还给父亲打过电话,父亲还告诉他身体好一些了,要他放心工作,怎么突然就没了?他哭的越来越伤心。稍许平静,曹福给廖鹭鹭打电话告诉父亲去世的事,廖鹭鹭勉强答应一起回老家奔丧,孩子学习紧张,就不回去了。可是当曹福回到北京的时候,廖鹭鹭又变卦了,说学校让她顶替科长参加农业部的一个会议,机会难得,必须参加,曹福火一下就上来了,没等廖鹭鹭进一步解释,二话没说,拿起行李,就回老家了,一路上又悲痛又气愤。

回家后,按照家乡的风俗披麻戴孝,把父亲的骨灰埋在了自家自留山里的树林中,坐南朝北,远远望去,就是长流不息的长江,父亲可以安息了。每当别人问起媳妇和孩子怎么没来的时候,虽然他极尽解释,但他内心流着泪,觉得自己无能没有把家庭经营好,愧对于祖宗和父亲。

丧事基本办完。晚上,曹福坐在里屋老式木床的床沿上,打通了廖鹭鹭的电话:“喂!”廖鹭鹭急忙说上了:“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你就打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曹福有事相商,说:“办完了。唉,我有个事和你商量一下。”“什么事儿?”“爸去世了,就母亲一个人,身体也不好,没人照顾,怕出事,想把她接到北京和我们一起住。”电话那边没有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后说:“你姐姐不是在吗?”曹福已经预料到廖鹭鹭会这么说,听到这儿,心里不快,口气就变急了:“姐姐早就出嫁了,农村的习惯,不会照顾母亲的。姐姐家的条件也不好。”对方声音也大了:“姐姐出嫁了,就不能养父母?她不是父母的孩子?没钱,我们给他们钱。”曹福知道她不讲理了,就大声说:“有儿子在,姐夫家不会同意的。”廖鹭鹭一副讥讽的腔调说:“都什么年代了,就你家那个破地方,还那么落后。我父母就我一个女儿,难道我就不管他们了吗?”廖鹭鹭完全不可理喻,曹福透过微弱的灯光仰望着头顶的瓦片,顿觉无助,伤心到了极点,有这样的老婆有什么用,还不如不要的好。他半天没有说话,那边说:“再说,屋子这么小,怎么住?我和你妈关系又不好,将来怎么相处?”生孩子后,母亲到北京伺候月子,带孩子,廖鹭鹭嫌弃母亲是农村的、不干净、不知道城里的规矩,那一点不顺她的意,就像训斥老妈子一样训斥母亲,母亲实在忍不住解释一下,她就任性发脾气。母亲最后没办法,又怕影响曹福两口子的关系,就回到了老家,从此两人的关系一直不好,想起母亲受的气,想起廖鹭鹭这些年来对自己家人的态度,怒不可遏,怒吼一声:“我一定把妈接过来!”猛地按下了手机,躺在了床上。那边再打过来,他没有接。他已下定决心,即使廖鹭鹭再不同意,即使离婚,他也要把母亲接到北京,自己有愧于父亲,不能再亏欠母亲了。

吃完晚饭后,坐在堂屋里(正屋),看着老旧墙壁脱落露出的土砖缝,别人家很多都是砖砌楼房了,心里一阵酸楚。曹福对坐在旁边的母亲说:“妈,就您一个人了,跟我到北京去吧。”母亲看着曹福说:“嗨,我一个人怕‘花儿(什么)’,能吃能喝能动,我不去。”曹福说:“您有风湿病,身体不好,姐姐又离得远,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姐姐在一旁泪眼婆娑的劝道:“您就跟弟弟去吧,我离您太远,北京条件好。”母亲叹口气说:“唉!我去北京不习惯,小廖不喜欢我,我们搞不好,受气。”曹福说:“我们可以在我们家附近租一间房,不和她一起住。”母亲还是坚持说:“福儿啊,你让我去,她肯定不高兴,影响你们的关系,我就是个罪人。”提到这儿,曹福生气了:“这么多年她对您和爹不好,欺负我们家,我再不忍了,这次不能再听她的了。”母亲抓住曹福的手说:“福儿,人家是大家闺秀,家庭条件好,我们家是农村的,能和你结婚,是我们家高攀了。忍忍吧。”曹福说:“农村人就不是人吗?妈,我想明白了,这么多年是您和爸爸养我供我读书,受苦受累,没有享到福,我已经对不起爹了,我不能再对不起您,就是离婚,我也要把您接过去。”母亲马上严肃的说:“儿啊,离婚不是随便说的,成一个家不容易,又有了孩子,千万别离婚。忍忍就过去了,小不忍出大事。”母亲虽然是一个农村妇女,但她是一个识大体、讲道理、有见解、能忍耐的人,她的成分好,爹又是上门女婿,所以家里的事主要是母亲做主,所以母亲对曹福的成长可能更大。父母亲培养了曹福坚韧、自强、向上、自律的精神。曹福紧紧握住母亲的手,潸然泪下,哀求:“妈,您不去北京,我也无法安心工作,我放不下心啊。”曹福扑通跪下,说:“妈,您就去吧!”姐姐也跪下了:“妈,您就听弟弟的,去吧,我真的没办法管您。”周围的亲戚也劝说母亲去北京。母亲握住姐弟的手满脸泪花的说:“儿啊,苦了你了,谁叫死老头子走的这么早啊。”曹福哭出了声:“妈呀,您一辈子只、只想着儿女,也该我们,来想着您了。”姐姐痛哭流涕的说:“我对不起您老,对不起啊。”曹福哭诉:“您跟我去、去吧,再大的困难我也不怕。”母亲涕泪纵横:“苦了我儿子了,苦了我儿子了。”曹福继续哭诉:“妈,我不能再让您受委屈了。”母亲抱着姐弟俩痛哭流涕,说:“我不知是哪辈子造的孽,好的,我去,我去。”周围的亲戚也边流泪边劝着他们。

曹福牵着母亲大包小包的来到了北京,找好出租屋,在出租房安置好了后,母亲说要过去给廖鹭鹭打个招呼,缓和一下关系,也想看看孙子。他们两人就过去了,刚推开门,廖鹭鹭、儿子浩洋和岳父母正在吃饭,孙子浩洋第一眼看见了奶奶,走过来牵上奶奶的手,喊奶奶,小时候假期到过老家,对奶奶有感情。岳父站了起来,说了声:“奶奶来了。”岳母也欠了欠身,没有说话。廖鹭鹭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说:“我爸妈过来住这儿,他们身体不好,我好照顾他们。”显然廖鹭鹭是有意让岳父母过来的,就是不想让母亲住这儿,廖鹭鹭太过分了,他的火腾地就上来了,直接说:“我知道你不想我妈住这儿,我已租了房子。”母亲劝说:“不要吵,我在外头住蛮好。”廖鹭鹭声音更大:“我没说不让你妈住这儿,爱哪儿住哪儿住!我管不了你!”曹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完全发泄出来了:“廖鹭鹭,你太过分了,你妈是妈,我妈也是妈,我妈就一个人了,为什么就不能管我妈呢!太过分了!你太没良心了!你心里只有你自己的爹妈。”岳父怯怯的说:“要不然我们搬回去吧?”廖鹭鹭被曹福的爆怒惊呆了,或许觉察到自己做的不对,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不也是只顾自己的爹妈吗?”。但口气没有刚才有底气了。曹福反驳:“我对你爹妈这么好,没有良心。”岳父说:“小曹,你对我们好,我们知道。一家人,一家人,有话好好商量。”廖鹭鹭声音小了一点儿:“我对你妈不错,我没什么不好。”曹福责问:“这样还叫不错吗!?”廖鹭鹭反问:“越来越涨脾气了,你想怎么办?反正房子小,有能耐买一个大的,让你家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住,我没意见。”廖鹭鹭还是极尽讽刺挖苦,曹福的火气到顶了,大声吼道:“我们走,这个家我实在待不下去了,我走我走。”廖鹭鹭发怒了,也吼道:“你要走,就不回来了,我们离婚!”曹福已经想了很多,婚姻的稳定看上去影响的因素很多,很复杂,其实也简单,如果婚姻的双方不平等,婚姻很难维持或者就不正常,不可能只是一方服从迁就另一方,曹福不是那种没有原则的弱者,这样下去,他们的婚姻已经没有意义了。就毅然决然的说:“离婚就离婚,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早就受不了了。”一把拉过母亲就往外走,岳父过来往里拉,也没拉住,孩子准备跟着奶奶走,廖鹭鹭吼道:“你敢走,我就不要你了。”孩子眼里噙着泪花,没有走。岳母始终没说一句劝解的话。母亲一路上不断自责:“不该来,不该来,我还是回老家。”曹福强忍着眼泪不住的安慰母亲。曹福回去拿了一次日常用品,就再也没有回去了。其间,岳父打过电话,说廖鹭鹭不对,他们老两口搬回去住了。还说那天吵架后,廖鹭鹭又犯心口痛了,劝曹福回去两人谈谈,缓和一下关系。曹福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毕竟是夫妻,就给廖鹭鹭打了几次电话,想缓和一下,她没接,所以最终没有回去。儿子浩洋过来看过几次奶奶,奶奶非常高兴,情绪平静了一些。

曹福一个周没有回家住。他苦苦思索人的本性真的就是自私的吗?通常所说的血浓于水就意味着只关心自己的父母亲,而不管人家父母亲的死活吗?自己对岳父母很好,他们一旦有事,都是自己在管,跑上跑下,就当自己的父母亲一样,老人得病到医院,主要是自己在看护,可是到了关键时刻,特别是岳母怎么就完全站到了他们女儿一边?有人说人之初,性本善,有的人说人之初,性本恶,人性呀,真是一个难于琢磨的事情。他下了决心,如果廖鹭鹭不妥协,不尊重母亲,不养母亲,离婚在所不惜,他不想再过受欺负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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