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张菜单,拍在桌上堆的扇贝壳上。

程相岳急冲冲抓在手里,一条条地检视。

特级芥末螺肉,188元;姜汁尊品短蛸,198元……

越看下去,他越是心凉。

所有菜价,都和最初他点单时,迥然不同。

他向后仰,身体顺着椅背微微下滑。

“阴阳菜单。”路满低声说道。

侧过头,一旁的侯颖完全傻了,呆怔在座上。

“妈妈,我怕!”

小孩子对氛围的感知是敏感的,许是感受到了空气中的紧张阴沉,和大人们的心绪不定与愤懑,瑶瑶顿时眼里噙满泪水,往侯颖怀里躲。

路满嘱咐道:“颖姐,捂住瑶瑶的眼和耳朵,别让她见这些。”

侯颖默默搂紧了女儿,单薄的躯体微微弓身,显得有些无助。

程相岳说道:“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做。人都要讲信誉,尤其是做生意的。该是多少就是多少,我一分不会少你,但不该我们付的……”

路满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心里想,宰客宰客,宰是要用刀的。

就差明着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了,还和对方说诚信商誉?

“信誉?我们当然有!有!两千七百三十九。给你抹个零头,两千七。”

程相岳长长地呼一口气,显然在压制自己的忿怒。

“我没带那么多钱。”他试图保持平静,“我家就在滨海市,今天出来近处逛逛,任谁也不会揣着几千块来海边玩吧?那不成傻哔了。”

路满哭笑不得,他的生活费还在身上,一沓沓的红票子。程老师哦,你口中的傻哔,就在你对面坐着呢。

“没钱,可以刷卡,店里有POS机。”

“我是滨海师范大学的教师,你们老板能出来一下么……”

“哦,老师啊,穷就正常了。老子最特么烦的就是老师,一个个学校里人模狗样的,在社会上还不是混成鸟样。”

“是不是没卡?手机总买得起吧?打电话让家人朋友来送钱。”

程相岳终于忍不住,拍桌子挺身而起。

“我给你们钱,你们捂得热吗!你们这是敲诈,是诈骗,是违法!信不信我打315热线告你们!”

一个服务员往旁边啐一口唾沫:“傻冒,你打一个。消协热线是干什么的?人家是买东西的人投诉假冒伪劣的!我们卖你什么假货了?”

也不知是这个混混服务员在淡季补习了知识,还是坑顾客坑出了经验,说起315来头头是道。

“还特么大学老师?没文化!你吴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懂不懂!”

“你特么吃的真材实料的海鲜,特么贝壳子还在桌子上。”

离桌近的服务员一巴掌抡圆,“哗啦啦——”把贝壳蟹壳掀到地上。

“呜呜呜!哇——哇——”

听到异响,在母亲怀中蜷缩的小瑶瑶,怕怕地哭出声。

女儿一哭,程相岳再撑不起气势,萎靡坐下,焦急地低喊:“你们别吓小孩子!”

此时,店内的七八个服务员,隐隐将他们这一桌围在人圈中。

要钱的服务员“吴哥”,从旁搬过一张椅子:“给钱吧,什么时候给了钱,什么时候放你们走。”

他坐椅子上,老神在在地盯住路满四人。

今晚网到这么一桌肥羊,服务员“吴哥”心情甚好,洋洋得意中,还哼起了小曲。

“借我借我一双慧眼吧,让我把这纷扰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路满一听,大皱眉头:“这小死孩子,还挺会整活,哼的是《雾里看花》。”

《雾里看花》是那英在93年“三·一五”晚会献唱的主题曲目,是趁着《商标法》10周年推出的一首“打假歌”。

他哼这段歌词,真是对程相岳莫大的屈辱和嘲讽。

旁观到现在,基本确认这群服务员的花招使完了。

路满二郎腿一翘,伸手将程相岳缓缓伸向手机的手,一把按住。

“嘿,那谁。”

路满朝服务员“吴哥”扬扬下巴:“把你们老板叫出来吧。”

对方不屑:“你谁啊,老板是你想见……”

“他要过来。他会过来。”

路满说话的同时,暗中绷紧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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