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娘顺着敞开的窗往外望,果然看见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香椿树,枝桠的顶端抽出稀稀疏疏的红色嫩芽来。
“今年这天儿暖得早,椿芽也抽得比往年早些,我这不是想摘点下来尝尝鲜嘛。”二牛他娘说得起劲,一时都忘了脚上的疼,“这香椿不管是炒蛋,还是凉拌,都好吃得紧,我方才摘了不少,姝娘你回去时记得带些回去啊。”
“好好好,您这嘴馋,可差点出大事儿。”姝娘哭笑不得,“幸好没伤着骨头,只是扭着了,我回去捣些药,大娘敷上几日便好,不过这几日大娘可得好生在屋里养着,莫要到处乱跑了。”
一听好几日不能出去,二牛他娘顿时激动道:“这可不成!我若在屋内养着,谁给月兰和二牛做饭呢,地里的活不是也得耽搁了。”
月兰忙道:“地里的活有二牛呢,这做饭还有我不是,您啊就是太担心我了些,什么都不让我做,村里多少人临盆前都还在地里干活,我哪有这般娇气。”
“你不懂。”二牛他娘反驳道,“你这是头胎,且身体底子也不好,哪能跟那些打小下地的农妇们比。”
这事倒也不怪二牛他娘当心过度,月兰嫁进赵家都快五年了,先前总也不怀,虽说二牛他娘和月兰的婆媳感情还算融洽,可因着这事儿,二牛他娘到底心有芥蒂,后来还是姝娘帮忙调理了身子后,月兰的肚子才有了动静。何况赵家一脉单传,月兰肚子里的可是二牛他娘的宝贝金孙啊,可不得处处仔细着。
正说话间,月兰忽然捂着肚子“哎呦”了一声,二牛他娘吓得一个激灵,不顾伤腿差点从炕上爬起来。
“怎了,怎了?”
姝娘也吓得不轻,正要去探月兰的脉,却见月兰轻抚着肚子,眸光温柔:“没事儿,就是孩子调皮,踢我了。”
孕妇到了一定月份会胎动的事儿,姝娘在书上见过,却没亲眼瞧过,一时好奇不已。月兰见姝娘目光灼灼地盯着,笑着同她招招手,“姝娘,可要摸摸看?”
姝娘愣一愣,重重点了点头,月兰拉着姝娘的手,放在凸起的小腹上。下一刻,姝娘只觉有什么透过肚皮与她的掌心碰撞了一下,顿时惊得收回了手。
从前只觉得有趣,可亲手触碰后,姝娘心头忽得泛起一丝奇妙的滋味。
“如今这月份还小,还算听话,想我怀二牛的时候,到了八九个月,可劲闹嘞,晚上都睡不踏实。”二牛他娘笑道,“说来,要不是有姝娘你,也不会有这个孩子,往后待这个孩子生下来,定要认你作干娘的。”
干娘......
姝娘反复回味着这个词儿,未免有些心口泛酸,她是极喜欢孩子的,只可惜这辈子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咧嘴笑道:“大娘这话纵然是玩笑姝娘也是记下了,日后可莫要反悔。”
自月兰家出来,姝娘又跑了一趟贺严的屋,捣了草药给二牛他娘送去,二牛他娘执意给姝娘诊金,姝娘没要,她便让月兰塞了不少香椿和荠菜给她。
虽说今日没能上山采药,也没能摘着香蕈,可得了这大半筐子的野菜,也能捣鼓出几道好菜来。姝娘想起贺严最是喜欢香椿炒蛋和香椿拌豆腐了,下意识往贺严的住处拐,然走了几步便停下步子,虽贺严已离开好几日了,然姝娘总是忘记这事儿。
夕阳西落,暮色四合,几家炊烟升起,姝娘背着竹篓的身影,原轻快的步子不知不觉沉了起来,她踩着地上狭长的影子,想起月兰一家其乐融融的模样,忽得觉出几分孤寂。
从前每回她从山中捡柴回来,周氏都会做好饭,在院门口等她。后来,刘猎户和周氏不在了,贺严也会在他屋里等她过去做饭。
可如今,似乎没人在等她了。
姝娘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像是鼓励自己一般笑了笑。
无妨,这种日子她总会习惯的。
小径两边,长着几棵野桃花,已零星开了好几朵,姝娘边赏花便琢磨着,待花开得再盛一些,她就摘一些,酿两壶桃花酒埋在院中的那棵大槐树下,等贺严回来了,再挖出来喝。
如此想着,姝娘的心情好了许多,含笑间只听身后传来一阵马嘶。
长平村这地方,耕地拉车的牛倒是能看见几头,马却是少,姝娘下意识回头望,只见一人男人牵着匹马走在后头。
男人是个生面孔,大抵弱冠之年,模样俊俏,身材魁伟,一身衣袍虽剪裁利落,却不是乡下人惯着的粗布,他周身气度不凡,一看便是清雅矜贵之人。
姝娘草草看了一眼,收回视线的一刻,只见男人剑眉微蹙,回看她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怪异。
她没放在心上,继续往前走,可走了一阵,身后哒哒的马蹄声却不停。
村中的大小岔路不少,怎么着也不可能同路这么久,想起秦佃户那事儿,姝娘一颗心悬起来,忽得生了警惕,脚步也不由得快了几分。
进了刘家院门,她方要松一口气,转身却见那男人牵着马正立在院门外,神情惊诧。
可很快,他面向姝娘,微微颔首,嗓音低沉醇厚。
“敢问,此处可是刘义刘猎户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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