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天的月影逐渐西移。
草叶中的流萤仍在不知疲倦地追逐飞舞着。
溯行军的部队如潮水般一波波涌来,又接连不断地被刀剑付丧神们轮换着击退。
但越是深夜,攻势便越发密集起来。
庭院里,石切丸握着本体的大太刀,神官服草绿色的衣摆在风中列列作响。长刀横向一挥,轻易地便劈碎了三振敌刀的胸骨。
不远处的烛台切光忠竖起刀面逼退了敌太刀的刀锋,反手斩落了对方的头颅,金眸辉映着浮动的流光,姿态优雅又凌厉。
“……像这样。”
廊下的百物语依旧进行着。
药研藤四郎捏住拇指、中指和无名指,将食指与尾指翘起,用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手,作出了类似粟田口家小叔叔鸣狐的「狐之窗」的手势:
“只要透过这个,就能看见妖物与鬼怪。比如——”
得到警示的他,将狐之窗对准了长廊的尽头:“——那边。抱歉,我失陪一下。”
黑发的少年飞身而起,急掠过长廊。
连研药的石钵都能穿透的刀刃轻易地切开三指宽的木板,一击便将尚未显露形迹的溯行军钉在了尽头的墙面上。
刀剑们纷纷进入了战斗,金铁相击之声不绝于耳。刀刃的冷锋反射着月光,泠泠地映照入此刻略显空旷的回廊。
神谷铃坐在原地,环抱着小小的男孩。
她理了理对方被劲风掠起的额发,虽然没发现他有什么恐惧的情绪,但还是有些抱歉。
“你还是个小朋友呢。”她说,“其实不该让你看到这些的。”
缘一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她说的“这些”指的是什么。
年幼的男孩还不太明白,他眼中的世界和别人看见的并不一样。
敌短刀从付丧神的防卫网中钻出,朝着廊内的少女俯冲而下。
它的行动灵活而迅捷,几乎是顷刻间就拉近了距离。
缘一睁大了眼,但揽着他的少女动也没有动一下。
她依旧笑着帮他整理散乱的头发,眼眸中略无惧色。
身旁的红发男人抬起手,一枪便击碎了锋利的刀刃。
枪声在寂静的夜空中爆响。远处燃起了灯火,前来探看的人声与犬吠止步于院前,知晓今夜之事的夫人拦下了守卫。
织田作之助收回视线,看向身旁少女清丽的侧影。
也还只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那么你又是为什么要进入战场?
但他依旧没有问出口。
令人目眩的华丽刀光在暗夜天幕上留下虚影,刃纹上流淌着月华与灵力的金色流光,美得像是幻觉中的景象。
男孩暗红的眼瞳,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刀剑化身们精妙绝伦的剑术。
额角火焰状的斑纹拥有了生命一般灼灼跳跃起来,小小的身体仿佛也在燃烧。
时间仿若静止,动作在脑海中拆解,所有的一切自然而然地印刻进了他的身体——而与此同时,刀刃刺破形体、斩断脊骨的触感似乎也传达到了他的手中。
身边孩童身上的温度忽然升高,神谷铃一惊:“缘一?”
着凉发热也不该是这样的情况,她有点慌乱。
不擅长照顾人的女生求助地看了眼收养了孩子的红发男人,一边本能地伸手探向男孩的额头,却感受到了斑纹中透出的活跃生机,不由怔住。
“怎么了?”
织田作之助倾身过来,眼神关切。
“…好像…没事?”神谷铃不太确定。
缘一的手指蜷了蜷,他身上没有什么不舒服,可是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劈砍伤人的感觉,却让他很难受。
他皱了皱眉,小声说:“看上去很痛。”
虔诚善良的母亲每日祈祷世上再无纷争,声声入耳。
仿佛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不解地在提问,他看着交战的方向,喃喃道:“不这样做,不可以吗?”
神谷铃将手从斑纹上放下,指尖还留着奇妙的触感。
男孩的斑纹中潜藏着浩瀚如海的巨大能量,灼热如同烈日,但却并不伤人,她只觉得温暖柔软。
——是和小朋友的心一样美丽的能量。
她并不觉得他软弱,也不觉得在别人想要保护他的时候,他说这样的话不合时宜。
她反而感觉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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