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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宁氏低着头, 见床榻上的皇太女沉沉睡去?,便将帐子拉下来,因怕惊醒了?小女童, 动作很是轻柔。她起?身,正要出?去?, 就听见身后的门?被打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宁氏抬眼一看, 见是太子妃,刚要开口,却见她脸色惨白,神情恍惚, 不禁吓了?一跳。

宁氏下意识上前,口里喊了?以前在府里才唤的称呼,“娘子这是怎么了??”

太子妃抬起?头,牢牢握住乳母的手腕, 力度之大, 令宁氏一时吃痛,但她没有挣扎, 只是抬手环住太子妃, 如?幼时哄她那般,轻轻拍着肩膀, “出?什么事了??您别慌, 奴婢在呢。”

太子妃没有说话, 直到被宁氏扶着坐下, 一杯热茶塞进?她的手里,冰冷的手逐渐回温,涣散的意识也随之归来了?。她张了?张口, 叫了?一声“嬷嬷”。

宁氏被她叫得心都碎了?,太子妃是家中长女,还不到两岁的时候,夫人就诞下了?第二胎,是个男孩儿,太子妃又?是姐姐,又?是女孩儿,自然不如?弟弟得父亲母亲宠爱。看母亲抱着弟弟,年幼的小女孩儿便泪眼涟涟地来找她,她奶大的孩子,怎么不心疼呢?小时候命苦也就罢了?,长大了?又?没嫁得良人,外人只道当太子妃体面,是未来的皇后,可她晓得的,多?少苦,太子妃都是朝肚子里咽的。

宁氏哽咽,连声应她,“奴婢在呢,您心里有什么为难的,跟奴婢说。”

“母后……”太子妃张了?张嘴,觉得母后这个称呼,此时说出?来,真是令人作呕,顿了?顿,改口道,“她让我,用媛姐儿为刘兆求情。”

宁氏听得一脸疑惑,“用皇太女求情?”

“她给了?我药,让我给媛姐儿服下。陛下恼怒刘兆,欲废储君,皇后想用媛姐儿的性命,来博取陛下的同情。”太子妃木着脸,解释道。她想起?孙皇后说出?这话时的神色,轻描淡写的语气?,只觉得身上发冷。

她当时自然是不肯的,张口就拒绝了?。

“母后,这法子未必有用的。储君之事,是朝堂大事,如?何是媛姐儿一个孩子,便能左右的。”她绞尽脑汁来论证这法子的荒谬。

孙皇后却像是早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力道很轻,声音也很轻,“有用的。陛下只是生气?,只要有件更大的事,把这事压过去?。你想想,若你是陛下,孙女病重?早夭,你可舍得去?严惩痛失爱女、伤心欲绝的儿子?人心都是肉长的,痛不痛,只看你用的力够不够。”

“你还年轻,往后还会有更多?孩子的。本?宫和兆儿,都会记得你的功劳。你想想,陛下废储,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只要兆儿好?好?的,你依旧是尊贵的太子妃,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道理,想必无需我教你,是不是?”

宁氏听到这里,早已吓得面如?土色,张嘴说不出?一个字来。

虎毒不食子,天底下怎么会有亲祖母,说出?这样的话?但她很快想到,皇后不仅是祖母,更是皇后,是太子妃的婆母,是说一不二的长辈。

太子妃若不答应,一个不孝、忤逆的罪名,便可治她的罪,让她一辈子翻不了?身。

这背后的道理,宁氏知道,自小熟读女德的太子妃,自然不会不知道,皇后对别人,也许还有所忌惮,但对她,却是无需有任何顾忌。所以,皇后连威胁的话,都没有说,大概是觉得,她除了?答应和妥协,还有别的法子吗?

可是,自嫁进?东宫,太子妃自认事事以婆母夫婿为先,恭谨孝诚,不敢有片刻的怠慢,即便刘兆的风流行径,让她颜面无存,她也不曾有过抱怨。

她为的什么?不过就是为了?女儿,一切的隐忍、妥协,都只是为了?媛姐儿。

她怎么可能去?害她,那样小小的孩子,柔软地叫她母妃,睡觉的时候,要贴着她才能睡着,小小的手,握成拳头,抵在她的胸膛。她抱着她的时候,整颗心都柔软得无以复加,她宁肯自己去?死,也不会去?害媛姐儿。

“嬷嬷,我宁愿自己死……”太子妃颤抖着,抓住宁氏的袖子,哑声道,“我宁愿自己去?死,她还那样小啊,我第一次抱她的时候,我就想,皇后不喜欢她,刘兆因她是女孩,连看都懒得看,那个时候我想,就算给我十个儿子,一百个儿子,我也不换的,绝不换的。”

宁氏亦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流着泪。

……

刘兆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了?。

守门?的小太监听见动静,赶来开门?,被他当胸狠狠踹了?一脚,摔到地上,后背撞在石柱上,疼得立刻勾起?了?腰。

刘兆被帝王一阵质问,吓得肝胆俱裂,回到东宫,心里那股暴虐却涌了?上来,他狠狠踩在那太监的手上,“狗东西,连你也敢看不起?孤!你算什么东西,断子绝孙的玩意儿,也敢看孤的笑话?!”

太监不敢喊疼,自东宫被带走了?一批人后,一直没有再派新的太监宫女来,人手不够用,以往轮值的班,如?今都是他一个值了?。是太子妃体谅他们,定了?亥时后就不用守门?的规矩。但这个时候,他也不敢解释什么,只跪趴着求饶,刘兆觉得没意思,才一脚踢开他,疾步朝里走。

回到殿内,刘兆怒吼,“拿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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