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擎跪在地上不敢作声。

房内再无声音传来。

这几日连着下的都是细雨,不知是不是此刻天公也跟他作对,雨势渐大,劈里啪啦的砸在他身上、头上。

他的头发一缕一缕的黏在脸边额间,姿态狼狈不堪,李擎的恐惧被对方的不做声响给弄得零碎,心里升起来的是一种被藐视的恼怒。

你以为你多尊贵?

任你曾经如何风光,还不是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曾经人人都道长公主殿下绝世无双,可如今谁还把这当真,不过为笑料做添头。

他想到无数次对方轻飘飘的眼神,看他就像路边随意的杂草一样,不值一提,不值得被放在眼里。

看不起他又怎样,他李擎不还是做了公主的丈夫,晋朝的驸马爷!

不知道跪了多久,膝盖已经麻木,身子被冰冷的雨水淋得不自觉打哆嗦,李擎心里咒骂不断。

突然,雕着芙蓉花枝的门扉打开了,吱呀一声,惊得李擎一哆嗦。

他抬头望去,月白的裙摆先入了眼,轻缓的脚步慢移停在廊檐边缘,雨水丝毫没有沾上的可能。

许久未见的公主让他有些晃神,就像第一次挑开盖头看到的花容月貌一样,眉山远黛,眼似水波,连带着春雨似乎也给这人的美添上几分朦胧,初初一看不似凡间人。

他心里头的恼怒怨恨不知为何,就在此刻消了个一干二净。

“公主,我可以起了吗?”

李擎觑着人的脸色,猜测对方此刻心情如何,可是左右看了半天,只看到无波无澜、一派平静。

季如真审视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被人从青楼当众架出来,本就落了脸面,如今有被压在雨中跪了大半个时辰,神色虽有不满,但不过分偏激,倒也算得上能屈能伸。

“驸马的日子似乎挺清闲的。”

李擎不明白这话的意思,斟酌着回答:“承蒙公主庇佑。”

晋朝的驸马虽有官职但无实权,也算是挂个名头领俸禄。李擎祖籍也不再南陵,只是一个偏远地方考进的进士,无家世无背景,当初谁也没想到长公主会选这样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做驸马。

李擎自己也觉得是天上掉馅饼,他并无官场攀爬的野心,觉得做一个富贵闲散人再好不过,驸马这个职位完全满足他的愿望。

虽然公主不待见他,但也不管他,还每月有银钱拿,也无怪他整日花天酒地往青楼跑,正所谓饱暖思□□。

季如真微微一笑,霎那间温柔似水,他开口:“你过来。”

李擎的心被着笑容激得荡起来,他忙不迭爬起来,满脸堆笑语气讨好:“公主,外面雨大风寒小心着凉,不如进屋里呆着。”

这人还挺会打蛇上棍,季如真笑得有些意味不明,他瞥了李擎一眼,“人一闲下来自然喜欢往外跑,驸马你说是不是?”

“是是。”李擎飞快点头。

“但是染上沾花惹草的毛病就不好了。”

“公主说得对。”

季如真叹了一口气,颇有劝导的意味:“人啊,还是要做点正经事才好。”

李擎呐呐点头,他没想到公主今天竟然如此语重心长,同他说说这么多话,比得上这三年的总和了,他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我以前实在太混账了!他想着,心里暗暗发誓以后都不逛青楼了。

“所以我给你找了个事做,驸马你说好不好?”

公主的声音真温柔啊,李擎听得有些飘飘然,习惯性点头。

点到一半突然愣住,他长着嘴一副痴呆样看着季如真,没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季如真笑了笑,还是那样的温柔似水,他凑近用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既然点头了,就不要反悔,不然你的脑袋,还有你郊外庄子里女人孩子的脑袋,我都会取下来。”

李擎整个身体僵住,那声音又浅又淡、又轻又柔,却像道锁链一样勒住他的喉咙,他的脸霎时间涨得通红,一下子喘不过来气,胸腔里心脏的跳动好似要冲破一般。

他惊骇的望着过去,季如真又是微微一笑,李擎猛的退后一步,跌倒在雨里,许久没有动弹。

季如真也不管他,接过侍女手里的披风围上。

油纸伞高高的举起,季如真终于迈开脚走下台阶,雨水立刻打湿了裙摆,他头也不会的从李擎身旁走过,只留下一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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