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夫人还有迟疑:“若是你担忧今后有变,爹娘可叫你在家里学些账册上往来,可这亲自做生意……”

恒老爷也有顾虑:“今日这寿宴你的确办得妥当,可这并不代表你能掌管偌大一个酒楼。非是爹娘阻挠你,这生意场历来是男子的天下,你一个女儿家,做得好别人便风言风语,做不好还要受许多冷嘲热讽,何苦来着?”

“如今从临安府到乡下,哪里不见做生意的女儿家?至于苦,难道因为苦就不做了么?”曼娘笑眯眯,“书上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今日不吃苦安于享乐,看似躲过一劫,可有朝一日夫君拿着恒家资财挥霍,我又如何有办法?到时候岂不是更大的苦?”

若人一生要吃的苦是注定的,倒不如先苦后甜。何况如今的苦不过是操持家中生意,上头还有父母可庇佑,今后的苦却可能是无依无靠被人弃如草芥。

见爹娘神色松动,曼娘当即趁热打铁:“爹娘只管放心让我掌管恒家酒楼,若我一月之内拿不出百两银子盈余,自然乖乖将酒楼交还。”

恒鸿厚在心里盘算一遭,别说近些日子生意不好时,就是从前生意最红火时每月也不过百两银子,女儿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难到百两银子盈余,当即允诺了下来:“今日便让恒福把账册给你。”

想了想又道:“让恒福请两位女账房跟着你,得用时盘账,闲时每日教教你看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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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府,孙老夫人正责骂孙夫人:“叫你多嘴!反害得我们孙家被人揭了老底!”

孙夫人悻悻然:“可老爷之前的计策也没成功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孙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

“婆母莫急,夫君也莫气,我听闻那恒曼娘接手了恒家酒楼后很是跋扈,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族叔除走,如今外头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她不敬宗亲呢。”孙夫人忙上前道。

“什么?!那可是孙家花了大力气买通的一枚棋子,就这么被她拔了?”孙老爷闻言更加火上浇油,气得一巴掌拍到红木桌上,反震得自己手掌生疼。

“都稳着点,恒家酒楼上上下下已经被我们扒了个空,还有什么可怕的!”孙老太爷稳稳当当端起一盅茶喝了起来,“为今之计,要先让恒家自顾不暇,彻底开不下去恒家酒楼才是。”

“还是爹高瞻远瞩。”孙老爷恭维道,眼珠子转了一下,“我去看看那恒管事可能掀起什么水花来,他可拿过我不少好处,岂能容他就此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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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曼娘得了爹娘的允诺便带着两位女账房到恒家酒楼盘账。

恒家酒楼里诸位师父们正翘首期盼,见曼娘进去立刻欢呼起来。

二厨们这回各个心服口服。那天曼娘厨艺高超,运刀如神,许多大菜都由她掌勺,便是最好的大厨也不过如此。

曼娘摆摆手:“何家老夫人寿筵办得顺畅,诸位也跟着酒楼同喜,每人得三百文,今后若办得好我们还有赏。”

厨子们纷纷瞪大眼睛,他们隐约知道恒家酒楼已经许久都生意不兴,谁知这位女东家上任后倒接二连三为他们发钱。当即心里过意不去:“东家,还是别了。”

林大厨站出来诚恳道:“东家,我们不过是切菜配料盯火候,这钱拿着也不踏实。”

“诸位安心收着,我能给出这钱,就是知道你们能给我赚回来。”曼娘笃定道,“诸位既然都是二厨,那便每日里都与我学上两个时辰大厨技艺,我会仔细调整菜单,保证这些日子的菜谱都是诸位学过的。”这是她深思熟虑的计策,一间酒楼自然不能只指望她一人撑起。

说得厨子们一个个精神振奋摩拳擦掌。

她见天色尚早,便先将诸人做一道羊腿肉鲊。

先选用上好的羊腿,用小刀削块,而后拿起刀背轻轻捶打三次,切成快状,过一遍开水,晾干后再加入醋、盐、草果、砂仁等诸物腌制。

殷晗昱自打前天晚上梦见曼娘就失魂落魄。

他原先自然是瞧不上这位恒家大娘子的,从前只当这位大娘子未曾见过什么外男,因而对她的示好只是置之一笑。

可自打那次梦见她,这几日她的面容就总在心里挥之不去。

今天铺子来酒楼送米的差事本来不是他,可是想起那个鹅黄袄裙的大娘子,他鬼使神差道:“我去送吧。”

果然碰上曼娘正在后厨教授厨子们做菜。

但见她正凝神用将草果、砂仁等香料捣碎抹在羊肉块上,柔荑在浅秋暖阳里如凝脂一样雪白紧致。

有厨子发问,她便拿起一块羊肉耐心指点,露出的牙齿如瓠籽一样又白又齐。

她后背挺直,时而做菜,时而讲授,周身散发着沉着果敢,整个人就像一棵青松一样端正坚韧轻易不移。

哪里是他印象中那个骄纵跋扈的大小姐?

殷晗昱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压根儿不了解这位大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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