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地,上京建安。

时值严冬,细雪夹着小雨,寒风凛冽,天地萧瑟。

阿阮站在荣亲王府门外不远处,盯着那雕梁画栋然门可罗雀的朱漆大门,被冻得通红的双手紧紧抓着挎在肩上的包袱,眸中写满了惶然与迟疑。

约莫两盏茶时间过去,她仍旧无法下定决心迈开双脚往荣亲王府走去。

正当她觉自己着实没有这个勇气打算离开时,自她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低的轻笑声:“我还道这天寒地冻的是谁家的小娘子站在这儿受冻,原是曾与本公子有过几面之缘的阮娘子。”

但见说话之人坐于一辆极为富丽的马车内,正抬手将车帘半掀开,端的是位风流的年轻才俊,举手投足间尽是风度翩翩。

然而阿阮转身瞧见他时却似见着索命无常夺命阎罗一般,不仅面色发白,更是骇得往后倒退了两步。

车上男子却似未有察觉阿阮的异样一般,笑得愈发和气,同时将车帘往旁撩得愈开了些,“天这般冷,不若本公子送阮娘子归家如何?”

阿阮非但不予回答,反是惊恐地往后再退了几步,尔后逃也似的朝荣亲王府跑去。

初初男子嘴角仍旧噙着吟吟笑意,神色不变,看着阿阮落荒而逃的背影如同看着自己的掌中之物,嘴角勾起的浅笑间满是玩味。

然当他发现阿阮并非只是从他面前逃开而是逃往荣亲王府的方向时,他微微眯起了眼,紧着显然是猜想到了什么,当即对驾辕上的小厮疾声道:“去将她给本公子拦下!”

小厮闻言,即从驾辕上跳下,朝阿阮急急追去。

阿阮听得自己身后紧跟而来的脚步声,根本不敢回头,只拼了命似的跑得更快。

但荣亲王府的大门已然近在她眼前时,那紧追她而来的小厮与她也仅有一丈之距而已,只要他再往前一步,伸出手便能将她给抓到——

阿阮着急忙慌地自怀里掏出一件小儿拳头般大的物什来朝那门前的护院递去。

追在她身后的小厮与此同时朝她伸出手来。

护院本以为谁个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到荣亲王府门前放肆,霍地抓起腰间佩刀要将这两名放肆之徒拦下。

正当此时,他瞧见了阿阮捧在手里满脸慌张地朝他递来的物什。

是一只一分为二的小瓠瓜,用一根红绳分别将其系于两端。

再看她正张嘴同他说着什么,却又丁点声音也无。

护院眉头一皱,手中那本是将阿阮也一并拦住的佩刀倏地横在了那只差一寸就能将阿阮给抓住的小厮面前。

小厮被迫停住脚,阿阮则是因跑得太急,冲至护院身后停住不及,一不小心绊到了高高的门槛上,狠狠地摔倒在地。

“到荣亲王府门前放肆,活腻了不成?”只听护院冲小厮厉声道。

小厮看着竟没被拦住的阿阮,自是不服,指着地上的阿阮便反问道:“是那女的先冲过来的,你为何只拦我而不拦她?”

“她?”护院瞥正爬起身的阿阮一眼,又看向小厮,将他上下打量一遍后不咸不淡道,“她是来嫁给我们世子的,难道你也是?”

小厮被狠狠噎住,也狠狠愣住。

荣亲王府近来正在为其世子招妻纳妾,此乃众所周知之事,谁个人家想与荣亲王府结姻亲皆可把女儿送过来,不论身份门第,亦无谓钱财嫁妆。

这本该是桩不少人求之不得的美事,然而此告示已张贴半月之久却无一人敢上前问津,更莫说这荣亲王世子已娶得个一妻半妾。

原因何在?

听闻那荣亲王世子身有残疾暴戾成性,近身之人无一活过半月,这般凶残之人,嫁过去岂非送命?寻常人家谁会舍得将自己辛苦养大的女儿送过去送死?

而说来是招妻纳妾,实则谁人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招个能够贴身照料其起居的婢子而已。

杀伐任由,贱若蝼蚁。

当然也不乏有那见钱眼开不顾自家女儿死活的人家,这些便不是外人所知晓的了。

但像阿阮这般自己送上门来的,则是头一个。

她虽甚么话都未能说出口,但她手中一分为二且用红绳相系的瓠瓜乃成亲之时喝合卺酒所用,其前来之意已是再明白不过。

“本公子的人,你们荣亲王府是要硬抢?”正当小厮震惊得哑口无言时,那本坐于马车内的华服公子徐徐走了过来。

护院见得来人,立刻恭恭敬敬行礼道:“小的见过小侯爷!”

信陵侯府嫡长公子秦霁龙章凤姿芝兰玉树,侯爵虽无世袭之制,但因其素来便有建安四才子之一的美称,是以世人惯称其一声“陵小侯爷”。

这护院曾远远见过秦霁一回,不难认出他来,加之敢在荣亲王府前抢人的,全京之内,除了刚为大楚打赢了一场大仗、风头及威名正盛的信陵侯府外,也无人有这个胆量。

“既然知晓是本公子,竟还敢拦着?”秦霁一眼未睨那护院,从始至终只盯着阿阮。

面上不见喜怒,实则心中已然怒火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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