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谁,进屋时无论再怎样小心翼翼,都免不了得闹出些许动静。更何况师无我这房间的门,很有点年久失修的意味,推移之间,总会传出“嘎吱”声。可来人进屋时不曾触发半点声响,如果仅凭听力,简直叫人觉得恐怖,因为此人如同凭空出现一般,无声无息,宛如鬼魅。
但阿狸捕捉到了周遭空气之中的流转灵力,他知道,对方用了神术,非是“推门”而入,而是“穿门”而进。
师尊。既是被师无我称作师尊,那此人,便只能是传闻中的巫一大人了。
在师无我的一声敬称之后,对方完全不接话。不过,屋内此时倒是能听见别的声响,证明确实有另一人存在。
脚步轻移的动静,被掩盖在金玲相撞声下,但那金玲的撞击声很奇怪。非常奇怪。沙沙的铃音,如同有人将细碎棉布塞入铃铛之中,于是并无脆响,不过些许铃壳串联的碰撞声。
估摸是两三步的距离,铃声顿住。在此之后,便是极为长久的安静。所有动静以此为断结点,一下收住,好像屋内无人了。过得好一会儿,才有一道人声懒洋洋地响起:“起吧。”
阿狸乍听此声,略感意外,这声音竟然很好听。
当对一个人的性格行事风格有所听闻时,虽未曾见面,可心中难免会对其描摹出个,模模糊糊的印象轮廓。这位传闻中的巫一大人,经先前旁人言语构建,似乎不是个太好相处的人。
一个难相处的长者该是什么样?
总觉得不该是如此。
那说话声宛如被空山新雨细润般,轻灵动人。如此音色模糊了年龄段,也模糊了性别,好听得过分了。“声如天籁”从来都只是个成语,遇着此声才算是有了正形。入耳之后,谁还能说句不喜欢?拥有此声之人,想来该是很轻易就能获得人们的好感。因为只听此人说话,便是一种享受。这般音色,实属禀受于天。
不过,作为一个位高权重的长者,巫一大人的说话方式,似乎有些不够庄重。那般绵绵拖长了的尾音,带出了莫名黏稠之感,不知为何叫人想起鳞片滑腻腻的,被抽了骨的蛇。
巫一对师无我说的这一句“起吧”,也是有缘由的。神言宗礼教极为严格,拜见师长需得行礼,若长者立于己身之前不出声唤起,那弟子便不可起。而此般长长久久之后才给出的一句“起吧”,自是巫一大人在给师无我立规矩。
少年起身之后轻声询问:“师尊前来,对弟子可有什么吩咐?”
听了师无我所言,巫一莫名一声轻笑,他出口还是那样懒洋洋的音调,拖长了的尾音,其话语的内容,叫人也同样感到很莫名。他说:“我之所以来,难道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师无我低声说:“弟子不敢。”
“是么?你不敢。你虽是不敢,可你要做的,都已经做了啊——”巫一语和润悦耳的语声急转陡变,伴着一击拍案声,惊雷般呵下,“师无我,你给我跪下!”
膝盖触地的动静,师无我果真极其听话地依言又跪下。
只听金玲哑响,一记重重的钝击声后,巫一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我为何打你?”
这声响动很是怪异,像是人手扇在什么壳罩上。师无我在那这一下之后,反应略慢两拍,他有些迟滞地低声回道:“弟子愚钝。”
“你若愚钝,那冲夷子算什么?”巫一冷笑,“你给他写的那些行事方案建议,倒是很不错。我之前还奇怪,他突然开窍是怎的回事,原来是你给他充作智囊。”
好半晌,师无我声音极轻地开了口:“弟子不曾。”
“不曾么?”
师无我没有再说话。
“‘所作皆在立身堂’——你替冲夷子写了七篇韬略,而这七篇每篇的开头首字连起来,便是这句话。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做?”
立身堂,是师无我住处之名。
“弟子——”师无我顿了顿,道,“想被看到。”
“被看到?”
“是。”
巫一突然翻脸,又一掌打了过去:“你也配?!”
这掌落得极狠,阿狸都听了一声骨头折断的声音。
巫一大人森然道:“你以后在这‘立身堂’,不准再动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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