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
惨白的面孔开口说话了,并往后挪移了一些。
随着对方后移,占据阿狸视野的,不再是整个惨白面具,对方半个身子都显露出来,脸与脖子处,有极其明显的分界颜色。原来,这是个带着面具的人。
而如此说话之声,一如金玉相激,阿狸熟悉得很,眼前之人,便是师无我。
打量了对方一会儿,阿狸阖上眼,过得一会儿,他感觉对方靠近,于是睁开双目,就看见师无我两指之间,捏着一枚细长的银针。
那针看起来很细,同时给人以钝之感,极易催折一般,连绣花针的锋利都不及,对方捏着这枚针,轻描淡写地便扎在了他额角处。
“疼吗?”师无我扎完之后问了这么一句,“如果疼,你——”
阿狸用一双黑阗阗的眼,凝视着师无我,等待后文。
只听惨白面具覆脸的师无我,稍一停顿后,接着续道:“——你也只好忍着了。”
此张面具很怪异。惨白惨白的,没有表情,罩在人的脸孔之上,在光线并不充足的立身堂内,显得阴阴森森,鬼气重重,若有小孩子在场,绝对能吓得小孩哇哇大哭。虽则制式奇怪,但更叫人感到奇怪的,或许是这面具的贴合度。
它贴得,也未免太完美了。
面颊处倒是弧度丰盈圆润得带点夸张意味,大约是统一制式,或许并不贴合,但眼睛与唇部周遭的连接处,却相当诡异,简直如同烙进皮肉里一般,仿佛跟人的脸长在了一起,师无我说“忍着”时,似乎带了一点笑意,眉眼微弯,那惨白面具的眼部,竟也是弧度微小地弯了弯,好像那不是面具,而是真的面皮。
阿狸看了半晌,重又闭上眼,跟着就又是数枚银针扎入他的额角。片刻后,待那些银针尽数拔下,他闭眼问道:“我是怎么了?”
师无我一边收整银针,一边道:“你饿晕过去了。”
阿狸:“……”
这话听起来好笑,但依之前感受来看,他确实不像是在入眠。
师无我解释道:“你每日都得服食药膳,前日遗漏,便饿得昏了过去。”
居然昏迷了两日。在神界时,大多仙君修炼不足百年,便可辟谷,进食非是必须,饥饿为何物,怕是没几人能记得。阿狸坐起身来,他此时并不在药棺之中,而是卧于床榻之上。师无我为他找来两个靠枕,说是让他稍等,便出得门去。
阿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早已被穿上了绸缎布料的衣物,一径的也是白色。这神言宗,似乎格外爱用白。
不一会儿,师无我便回得屋里来,且手中端着一盅热腾腾的药汤。隔着一段距离,阿狸嗅出那熟悉绸厚的血腥气味,是他先前每日都会被喂下的药汁。许是他脸上些许细微表情变动,泄露了心底想法,只听师无我问他:“不喜欢?”
确实不喜欢,但也不是不能忍受。在十万大山时,他吃过比这口味更别致的药汁。阿狸伸没说什么,只摇了摇头,伸手接过,慢慢地一口口抿下。在他将这腥稠的汤汁食尽时,师无我坐在他身侧,又递了一碗蜜水过来,当下,阿狸立刻露出了抗拒的表情,而且这一回,比之先前,是相当得明显不加掩饰。
师无我有些惊讶:“你讨厌这个?”
阿狸道:“我不喜欢甜食。”
师无我想了想,说:“之前,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阿狸道:“无妨。只是我不爱吃。接下去是做什么,要一直躺着吗?”
师无我道:“不。你现在反而需要下地多走动走动,尽量少躺。”
阿狸将空碗递给师无我,掀开锦被,打算下床,只是脚才落下去,却没踩着实地,而是触碰到了一具柔软的躯体。低头一看,发现床前下脚处,竟然横着一个人。此人身着白纱弟子服,面孔朝下,看不出是谁,甚至仅这么个背影,也分不出是男是女。
侧了头再去看师无我,只见师无我坐在床头边沿处,一脚踩地,一脚踩在地上那人的小腿处,姿态悠然闲适,仿佛踩着的,仅仅是块脚踏。
阿狸问:“这是谁?”
师无我答道:“欲无厌。”
阿狸仔细辨认了一下,但只凭这么个躺地的背影,确实看不出端倪:“你将她放在此处,做什么?”
师无我道:“不是我想做什么,是你想如何。”
阿狸反问:“我想如何?”
师无我问:“你不想杀了她?”
阿狸却是问:“前日的事,你问过苏绮言,都知晓了?”
师无我笑了一下。
那张惨白面具的嘴角,向两侧裂了开去,显现于人前的,便是一个极难形容的笑。很僵硬。因为除了眼部和嘴角,其他地方都缺失表情纹路细节,自然像死物。但它同时又是灵活的,因为嘴角勾起的弧度,还有弯起的眉眼,都是如此细致生动。那般漆刷的白,阴阴惨惨,如鬼如魅,像人,又不像人,如此模样,哪怕是在白日光线充足处,都显得惊悚可怖,叫人头皮发麻。
师无我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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