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听完这消息,不置可否。

师无我道:“你听完我说的这句话,应当表现得开心一些。这样,才符合常情。”

阿狸道:“所以,那便是你一直在做的事。”

“也不是。”师无我想了想,说道,“你看,现在便不是。”

阿狸突然将话题又绕回到那个问题上:“你还未说,面具摘了,会生何事?”

“真是执着啊。”师无我失笑摇头,“神言宗的一般规矩罢了。”虽然这般说,但他还是补充解释道,“若要深造,便得‘代面’覆脸。半途弃者,此生不得再行修炼。”

阿狸不语。

师无我道:“小公子打落了我的面具,现下可是对我歉疚?”

阿狸道:“不是。”

师无我偏了一偏头,看向阿狸:“哦?”

“巫一打过你。”阿狸冷冷道,“我听见了。但他不曾打掉你的面具。你的面具,必是凭外力难以摘取,与精神层面挂钩。想来是你内心对所修之道产生了动摇,才会使得面具脱落。”

若是“代面”那么轻易便可摘下,有仇者,只需蹲点对方入寐时刻,再趁机摘了对方面具,便可轻而易举地破坏人一生的修行。这样的设定,不是很可笑可悲么。

“小公子听见了?”师无我轻声道,“可是,你记忆中的一切,果真是你真实听见的,而非梦中虚影?现实与梦境,你身置药棺时,当真区分清楚了?”

假如阿狸的记忆被洗去,或许师无我这段话还能有所作用,但阿狸不曾。师无我见阿狸无动于衷,他深深看了阿狸一眼,也就不在此问题上再做纠缠试探,只道:“明日由我护送小公子回方家,一早便要启程,今日需得早些休息。”

于神界修得仙体之后,阿狸便少有睡眠。至于幼时,他记忆中也不曾有哪天是天色未黑便卧下的。凡人都睡得这样早?阿狸看了眼窗外:“现在?”

“自然不是,只是先提个醒。”师无我端了白粥递予阿狸,“起码也得用了晚膳。”

阿狸接过吃了一口,立刻皱眉。这粥是甜的。但甜得不甚明显,若有似无,以至于正巧处在一个“能接受”和“不能接受”的分界点上。这分寸拿捏的,简直如同拿称尺丈量算计过般。

师无我道:“怎么了?”

阿狸坦言道:“它是甜的,我不喜欢。但不算很甜,也可以吃。”

师无我突然道:“以往沉睡在药棺之中,小公子都梦见了什么?”

阿狸道:“不记得了。”

“可惜。”

“可惜什么?”

师无我道:“小公子懂得太多。懂得多了,人就会失去些趣味。因此我觉得可惜。”

阿狸搁下勺子,漆黑的双目看向师无我:“你原是想借此教我什么?”

“教是不敢当的。”师无我说道,“但有一个问题,我一直等着小公子来问。”

阿狸思忖着,以勺子搅动白粥。

片刻后,阿狸停了勺子,开口:“送我回方家,是巫一的决定?”

师无我微微一笑。

“面具的事,还有我的事。”阿狸直视着师无我,双目点漆一般,“你都只同巫一禀明,没让其他大巫知道,对么?”

***

神言宗,明堂悬镜司内,九个须弥座分散而置,形成一个围拢的圆弧形。八位巫者结跏趺坐其上,姿态殊胜,俱是“代面”覆脸,身着轻纱般的重重白衣,犹似笼于烟中雾里。和普通弟子明显区别的是,他们在白衣之外,更有金纹云肩加身,其上缀有同色金铃——净心铃。

这是经过巫法加持金铃。佩者思澄心明,铃铛便不作响,若心中杂念纷呈,行动间,铃铛便碎响不绝。凡巫祝者,必时时佩携净心铃以省自身,此乃神言宗创宗以来的规矩。

几位大巫难得聚首,却只是安静打坐,无一人开口说话,。

俄顷,一串奇特的金铃声由远及近响起。那是无数铃铛碰撞,却喑哑不清,仿佛有人将裁碎了的棉布塞入铃铛之中,以至于最终发出的,不过些许铃壳串联的碰撞声。

循声看去,出现在门口之人,与堂内八人着装一般无二,一样的“代面”覆脸,一样的白色纱衣,一样的金纹云肩——神言宗九位大巫中,仅剩的这位大巫,终于也出现。

“巫一大人果然是大忙人,我等可是静候多时。”

巫九眼见巫姗姗来迟,脱口便讽了一句。

巫一不做理会,只是朝着自己的须弥座走去。他这般行动间,沙沙铃音又是响彻一片。

巫九见状,心中一声不屑冷笑。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