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咸给外婆烧好了纸钱,贡品,新穴彻底整理完毕,已经过了好几日。
外婆的嘱咐张咸一直没敢落下,每年春闱和秋闱张咸一直积极参加,但是不惮的是张咸一直对外婆生前留下的那些各式各样的梅花易数、麻衣神相之内的书更感兴趣。
距离下一次春闱还有半年,眼下得先谋划生计了。
外婆虽未正式传过张咸这金门的本事,但是多年耳濡目染看了不少实际的案例,在灌之以外婆留下的古籍融会贯通,张咸对这金门的相面算卦的“金点”,倒还是有几分心得。
次日,一大早的张咸就把外婆生前留下的算卦车,推到了门外,将两个幌子洗干净。便开始了通过看相算卦先解决生活基本问题,养活自己的道路。
“揣骨神相,不准原钱返还。”
张咸没有明码标价,那些什么二十文钱一挂,三十文钱求一签的,在他眼里都是不入流的金点,使的大多数都是腥局。
外婆还在世的时候,无论是求签的人、看八字、看面相,在听完外婆的一番评语后都得激动的自行掏腰包。
有给的多的,也有给的少的,一些因为生活困苦迷茫的人,外婆甚至不会收钱。
别人问起她为何从来不先问人要钱,她说:来我这大多数都是苦主,我只是为他们指点出了在我看来最好的道路,我得对得起这葫芦,悬壶济世嘛。
“这多了一个算命的。”过往的一些不怕生的行人,打量着张咸,评价到:“长的文俏清秀的,一点都不想算命的。”
“诶,大伙儿别走啊,准不准一试便知。这位夫人我看你气色发滞、印堂发暗,定是近日与相公有不合导致。”
被张咸说中的那女子,先是杵在原地一愣,看着反应张咸就知道自己的“现簧”是说对了。
“现簧”,通过苦主气色、穿着、打扮猜测苦主来历,以及所为何事。是金门十三簧最基础的第一簧。
女子头发是盘起来的显然已经嫁为了人妇,张咸再观察那女子走路姿势,以及手里拿着牛皮纸刚刚在药方抓的药,在看她面容焦虑,在这附近闲逛了好几圈,似乎不太想回家,定是在家中受了委屈,所以张咸随口说出了一个“现簧”,看样子应该是说对了。
女子发愣过后看着周围那么多人,脸一红转头骂到:“你个破落户的,在瞎说甚?”然后便匆匆离去。
几个围者跃跃欲试的行人,看了张咸的容貌似乎太过年轻朴素,啧啧评论了几句,就散了去。
这谁说算命的先生就要,胡须飘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就在张咸摇头郁闷的时候,一个道青衫遮挡住了张咸的视线。
来者戴幞头,身穿盘领窄袖大袍,青袍领口,一张爪麒麟,怒目圆睁、虎虎生威。
一品斗牛,二品飞鱼,三品蟒,四、五品麒麟,六、七品虎、彪。
这身穿青袍麒麟服的至少也是这大燕朝中官拜五品,而此刻这官人做在张咸浮摊面前,面色素秀、皮肤温如脂玉,眉宇之间有几股阴柔的英气,那英气不像是男人的。
“这位大人是求签还是看八字?要是不准,分文不取。”张咸说着说着,对方竟然噗嗤一声捂着嘴唇笑了出口,张咸也咯咯的笑了一阵。
因为此人张咸在熟悉不过了,她名为仇裳月,从小跟张咸一起洗澡睡觉的发小。
外婆说仇裳月是她从粪堆里捡回来的,具体是不是真的张咸也不知道,但是从小外婆就将仇裳月送到挂门高手麾下学习武术。
别看挂门的武行镖师,五大三粗的一脸横肉,一副老子天下第一谁也不屌的模样,外婆送一个女娃子来习武这件事情上,倒是一句嘴也不敢贫,只敢私底下还是嚼舌根说那老太婆疯了,把一个女娃子送到挂门学武艺。
后来仇裳月参加武举会试,拿下了一个秀才,得知了这个消息挂门人下巴惊到地上也想不明白。现在仇裳月已是这京师六扇门的总捕头,官拜四品。
“那拜托先生帮我算算,最近小咸子有没有想我。”仇裳月笑着露出皓齿,歪着头打量着张咸的装束。
“这还用算?自然是行也思之,坐也思之,睡觉梦之,如厕思之。”
张咸贫了两句嘴,惹得仇裳月捏了捏他的脸。
故人重逢,张咸带着仇裳月给外婆上了三柱香,便带着她在东阳坊街头逛了起来,打算带她看看这些年间东阳坊的变化。
二人走了不远,就来到一个算签的浮摊前,仇裳月指着浮摊后的老头,对张咸道:“你看看人家那装束,在看看你着土的掉灰的短袄,像个挖红薯的,脑袋支棱了的才会找你算命。”
那老头真是这东阳坊有名的老半仙杨老头,穿一黄袍,胸前还有八卦图,须发尽白,下颚胡须都可以扎个辫子了,看上去一副谪仙人模样,对比自己灰蓝色的短袄,粗布麻裤,的确寒颤了。
老头的摊位上此刻圆粘着很多人,一名女子青裙缟袂、红簪鬓发、朴素的穿着与这富贵的京城格格不入,应该是乡下来的。此刻她眼神惶然的做在老头浮摊前,旁边还跟着一个身穿华贵紫绮裙的妙龄女子。
红簪女子递上八字条,老头看了一眼便开始摇签筒,她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祈祷。
良久,老头抽出一签。
“下下签。”
张咸在后面看的很清楚。
“一重江水一重山,谁知此去路又难;任他改求终不过,是非到底未得安......这八字的苦主,应该正在经受某种苦难吧......”老头看完签后沉思了良久,装神弄鬼的说了一这不明不白的话儿。
那红簪女子一听老头的话哇哇的就哭了出来,傍边紫绮裙的妙龄女子连忙将她拥入怀中,对老头问道:“先生可有破解之法?”
那老头盯着八字条看了半晌,似乎没看出什么,颓唐的摇了摇头。
看到此处张咸不禁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这不为苦主排忧解难,这签抽了有何用?
红簪女子大庭广众下梨花大雨,内心肯定是有深重的苦楚。
张咸实在看不下去了,悄悄上去几步,偷偷瞟了几眼,红簪女子递上来的八字条,然后缓缓开口问道:
“姑娘,这八字是你相公的吧?”
在场的人狐疑的看着突然开口张咸,等待红簪女子给出答案。
红簪女子揉了揉泪眼点了点头,“我相公八月中就离开了家,进京参加秋闱,现在都寒露时节了也没回来,我到这京师来找她,一路上上也没找着。”
“你是如何知晓这生辰八字是他相公?”紫绮裙对着张咸发问,张咸这仔细一瞅,才注意到面前陪同红簪女子一同前来的,不就是东阳坊同仁堂的掌柜陈凌兰吗?
但是此刻张咸注意力全然不在俊美的陈掌柜的身上,而是盯着这生辰八字皱着眉头轻声沉吟着。
春秋寅子贵,
冬夏卯未辰。
金木马卯合,
水火鸡犬多。
土命逢辰巳,
童子定不错。
五句童子命口诀这八字和年命纳音中了其三,几乎是没有转机的命数,注定童子命!
张咸在外婆留下的古籍中看到过有关童子命的记载,童子命是天上童子转世而来,通常的特征是从小体弱多病,有不俗的长相,但婚姻不顺利。
最要命的是童子命的人会在五岁之前就早夭,因为你的前世是宫观寺院各路神仙身边的小童、侍女、仆役等,一生保持童子之身,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投胎做了人,这些原因包括思凡、逃跑、犯错被罚、所以会早早的被主子发现带回去,所以按这命数来讲她相公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短命鬼。
“你相公每到本命年都会去请替身烧掉吧?”
张咸的这句话让红簪女子顿时停止了抹眼泪,睁大着红红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张咸“是的,这位先生你怎么知道?”
“童子命最难过的是三、五、十五、十八岁这四道阳关,看你相公生辰八字,他今年应该二十了,这些关都过了没有夭折的话,童子命接下来一生的气运会非常的好,你放心,你相公现在肯定没事儿,说不定已中进士了,封狼居胥了。”
张咸彻底推翻了老头刚才不明不白的言论,这让红簪女子的眼眸中顿时又燃起了希望。
但是一旁的杨老头看着张咸的眼神有点复杂,他似乎也觉得张咸说的有些道理,但是碍于面子又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这位年轻小伙,你叫什么名字,师承何人?”
“我叫张咸。”这个杨老头张咸也认识,在张咸的外婆过世后,他便在这东阳坊做金点也好几年了,周围人对杨老头的口碑还不错见面了也叫他一句杨半仙,至少杨老头不会讹人,有些做金点的见到执念重的苦主,还会打着做法改命名号,讹人钱财。
“他相公现在就活的很好,还中进士了?那怎么会抽出下下签,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杨老头说着还讪讪的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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