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院门,贞阳立刻发足狂奔,半点不敢耽搁。

后半夜,宫道上鲜少有人,不远处殿宇角楼上的灯火和月光照得四野亮如白昼。

寂静宫道上,只有她赤脚踩在洒扫得无尘无灰的青石板上,发出的吧嗒响声。

跑过长长一条甬道,忽闻前方传来行动间的盔甲声。看样子,正往她这个方向来。

她猛地停住脚,下意识往墙边阴影处藏。刚站定,一队银甲卫士迎头迈来。

月光下,银甲闪着冷光,很有些不近人情的冰冷。

贞阳紧紧贴在墙上,湿衣粘住后背,透心凉。

她忽而胆怯,这队人的装备看着比在离苑附近巡逻的侍卫要高级不少,多数不是普通侍卫。

自己贸然求助,他们该不会把自己当刺客串成糖葫芦吧?

“这儿怎么有一串湿脚印?”

领头卫士停步发出疑问。

贞阳僵住不动,心都快跳出来了。

“脚印纤瘦,大抵是女子的。水迹还很新,应尚未走远。”

有人上前查看,很快得出结论。

“喂,脚印到墙根处消失了!”又有人大叫,“该不是水鬼吧?”

“放你爷娘的狗屁!”有人不服,一面破口大骂,一面提刀走近墙根,“我倒要看看,谁敢在禁中装神弄鬼。”

贞阳再藏不住,怕他一刀砍过来,忙举起手挨挨蹭蹭从阴影中挪出来:“刀下留人!诸位,我并非水鬼,只是怕冲撞各位大人,才躲在这里的。”

阴影中忽地走出个水淋淋的散发女郎,月色下,女郎一张小脸赛雪欺霜,衣着大胆,玲珑身形尽显。

既美且妖。

众人怔住,久久说不出话。

这墙下真能钻出来个人来,是他们没想到的。

而且她那副模样,要说不是水鬼,有点说不过去。

可若是水鬼,会有这样美的水鬼么?

还是骂人的卫士率先回神。

他离得近,自然闻得面前女郎呼吸起伏与常人无异,当下抽刀指过去:“你究竟是何人?为何无故在禁中行走?不知道入夜后,这里禁行吗?”

贞阳被刀光闪了眼睛,脚底生寒,上下牙齿打着架,硬生生挤出话来:“我要回离苑去,在这里迷了路。并非有意惊扰诸位。”

“胡言乱语!离苑在内廷,这里是外朝,你如何会在此迷路?”卫士怒喝,声若响雷,俨然把她当成图谋不轨的人了,“深更半夜,披头散发,在宫道上装神弄鬼,谁知你要做什么坏事!”

“抓住她!”他朝后喊,“先关起来,等统领下了值再做审问。”

两个人听令上前,一左一右钳住她的胳膊。

卫士们毫不留情,下手颇重。

贞阳觉着胳臂像被铁掌箍住,登时火烙似的疼起来。

她嘶一声,拧眉想,外朝?死太监作为内侍,难道不该住掖庭?

怎么会出了内廷,跑外朝来了?

完了完了,这下要死。

在内廷,她的身份总还有人知道,外朝这些人哪会管许多?

他们只怕是认身份、认仪驾,不认人的!

“将军,我真是离苑的,不信您遣人去问!”贞阳被架起来,双脚悬空,急得虚火直冒。

队伍复又前行,并无人搭理她。

抓她胳膊的两个卫士,觉掌下触感绵软,于空中互抛个眼神,竟同时没轻没重揉捏起来。

贞阳挣不开,血气涌上来,喉间火辣辣的。

她可真是流年不利。

这一晚,遇的都是什么事。

“陈副统领。”

随着一声淡淡称呼,队伍骤然停下。

领头的卫士盯着来人,不太高兴地说:“中贵人还没睡。”

“这么好的月色,睡觉多可惜。”

陈副统领显然不待见他,打完招呼,绕过他便要继续走。谁知他忽而展开双臂,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贞阳在人群里,看见他的手臂在空中划了一道圆圆的弧线。

陈副统领被他一条长臂挡在胸前拦住去路,恼怒道:“烦请中贵人让让。”

“陈副统领急什么,这里到值房不过几步路距离,难得碰上,闲聊几句的功夫都没有吗?”

“我跟中贵人没什么好说的。”

“巧了,我跟陈副统领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他边说边往队伍中走,众人下意识给他让条路出来,“你抓了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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