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予嘲讽一笑:“人都已经死了,还要什么公道?”

皇上无话可说,毕竟,孟挽之的死,他难辞其咎。

成予这时又开口了,他说:“皇兄,你知道,我为何给自己取名成予么?”

“……”皇上说不上话,这时候,他说什么都不适合。

“成之一字,是我告诉自己,势必要助皇兄功成,予之一字,是我警醒自己,待皇兄要甘愿予我一生,我自以为,我做到了!”低眉看孟挽之一眼,又说,“挽之也做到了,我与挽之,当无半分对不起你!”

“成予,我……”皇上这时不自称“朕”了,可已经来不及了。

“我一直敬重皇兄!”成予继续说,“因我从小无母,父皇不喜,这浩浩深宫之中,唯皇兄肯予我几分温情。我记得,明妃的簪子掉了,断了,我捡起来,明妃说是我弄坏的,要我拿命去赔,是皇兄救了我,我还记得,二皇兄和七皇兄打架,都受了伤,父皇问起,他们不敢认,都说是我弄的,父皇震怒,也是皇兄你说出真相,又救了我一回,还有杨妃、五皇兄、林大人,那时我无依无靠,这些后妃皇子和朝臣,随便一个人,就可以要我命,是皇兄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护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救我,这些我都记得,所以我对自己说,往后皇兄就是我的命,皇兄想要的东西,我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帮你拿!”

皇上没有应声,但看得出,他很动容。

“我以为,皇兄待我,应当如是,我二人间不必猜忌,不必防备,无论是年少作为皇子之时,还是年长成为王侯以后,我助皇兄,皇兄信我,可我到底疏忽了,皇兄是帝王,皇兄掌江山,皇兄得对天下人负责,所以皇兄必须警惕身边所有人,这些人里,当然也应该包括我!”

成予顿了一顿:“是我错了!这些年来,我过于肆无忌惮,我过于居功自傲,我过于目中无主,以至如今,已到了让皇兄不得不防的地步,还浑然没有察觉。我一心想着为皇兄分忧,但凡有什么事烦扰皇兄,我总习惯冲在前头。前朝老臣屡屡与皇兄犯难,皇兄不好出手,我去,朝臣之间盘根错节,皇兄不便出面,我去,我为皇兄肃清朝堂,以为这样就是帮了皇兄,如今想来,约莫在皇兄眼里,我做的这许多事,本只是为我自己扫除障碍,好借机做大自己的势力!”

“朕从未这样想过——”

“可皇兄这么做了!”成予此时,语气已极冷了,“我不怪皇兄,真的!在其位谋其政,皇兄身为天子,理当铁腕——是我的问题,我没有认清自己的位置,给皇兄造成了麻烦——往后不会了!”成予长出一口气,侧目看向皇上,“皇兄,往后,再也不会了!”

说完,他回过头,继续朝宫外去,阶梯一级又一级,他往前走出一步又一步,皇上似乎想上前拦他,可他伸出手,到底没有说一句话。成予很快远去,巍巍宫城,堂堂楼阁,他的身形被这高耸的院墙显得极为单薄,有霞光洒在他身上,映着他身上血色,竟然有几分艳丽。

皇上在高处望着他背影,就更觉得他可怜。

这时宁峰出现在皇上面前,跪地呈上一个托盘。

方才宁峰并不在场,因为成予怕他忠心护主,所以在进宫前打发他去军营找几位老将交代几件小事,等他交代完,回到宫里,其间种种已成了定局,成予到底执剑闯进宗庙,孟挽之终于中箭如愿死去,皇上按照计划适时出现在这里,一切好像都按照想象中在发展,可一切又都好像从哪里开始变了。

宁峰说:“皇上,臣奉侯爷之命,将这几物交予皇上!”

皇上将托盘上的布掀开,看到上头放着三个物件:一是大印,二是官袍,三是一只指头长的骨哨。

皇上拿起那骨哨,隐隐有些怒意:“他这是什么意思?”

宁峰说:“侯爷说,此物出,军令至,这一物,是鹰爪兵唯一认可的信物!”

“你说什么?”皇上极为惊讶。

宁峰道:“昨日夜间,侯爷与臣说,今日进宫,会与皇上说起此物,皇上听闻,约莫可以放下他了……可惜,他终究没来得及!”

“呵!”皇上看着那只骨哨,“忽”地笑了:“可笑,真是可笑!朕可真是个笑话!”

说着,一扬手,将宁峰端着的托盘掀翻,大印和官袍就都掉在了地上。

众人吓得不敢出声,唯仟月缩了缩脖子,弱弱地喊了声:“皇上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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