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时,成予出现在两人视野,他较两年前要颓丧许多,也成熟许多。他带着宁峰前往侯府大门,侯府门口站着皇上。两人向皇上致礼,皇上说:“不请朕进去么?”

成予和宁峰让开路,皇上令下人们不要跟,独自踏进侯府。

成予亦遣退宁峰,跟在皇上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在侯府花园漫步,至一湖边,皇上先开了口,成予应声,皇上于是又天南海北细枝末节说了许多,成予大多回应,可都很淡漠。在这一来一往的对话中,朔光听明白了,自两年前子堇演绎的孟挽之身死以后,成予便主动交了权,卸了袍,并辞过封位,皇上未允,他却也不再插手朝中事,唯独每日上朝下朝,蜗居在侯府不与任一同僚来往。

皇上问他:“两年了,你可歇息好了?”

成予说:“臣不懂皇上何意!”

皇上说:“你怎会不懂?”

成予说:“臣确实不懂!”

皇上叹口气,说:“成予,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更不该……利用你对孟挽之的情……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可……”

成予打断他的话,说:“皇上言重了,臣早知,当日皇上的计策里,并没有挽之,是戌菱违背了圣令,擅自以挽之做饵,臣也知,当初皇上之所以会对臣有忌惮,是因得到了假的军情,军情紧急,一刻不得容缓,是因此,皇上才不得不防——皇上本无错!”

皇上有些惊讶:“你都知道?”

成予颔首:“臣还知,华岩山那一回,皇上甚至不知,为皇上提供信息的人,是挽之!”

“既然你都知道……为何不肯再回朝堂?”皇上颇为不解,“你该知道,我多需要你!”

“我是都知道,可皇兄……”成予说,“挽之是因你而死!”

皇上默了,许久,他道:“我知道了!我的错,我认!你怨我,怪我,不愿帮我,都可以!但我必须得告诉你,只要我在位,你就一定是郑成侯,就算你已不把我当兄长,我也永远会把你视作皇弟!”

皇上说完欲走,成予在后说:“皇兄误会了!”

皇上顿住脚步,成予又说:“我从未有一刻不把皇兄当兄长,亦未有一刻怨恨皇兄,我只是……挽之是因兵权而死,那些害人的兵权,我不想要!”

皇上回过身:“你的意思是,你肯回来了?”

成予说:“我从未离开过!”

皇上十分惊喜,想来,这两年,他亦过得并不安生。当初戌菱朝子堇射出那一箭,是所有人都未预料到的,就连子堇自己,也至今不知道原因。皇上不曾利用孟挽之,甚至在应下戌菱一计时,还在强调万不可牵连孟挽之,可最终孟挽之死在他的计谋里,他就必须得负责。他愧对成予,这种愧疚会在时间的流逝里日益累积,直到堆成山,占满心。

其实当年,皇上的筹谋是,当戌菱想法子把成予引进宗庙,他适时将他救下,然后找个机会,好好聊一聊他们之间的芥蒂。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倘若成予当真觊觎权位,不肯交出兵权,他便用宗庙之罪将他扣下,从此软禁,可若他不是,杯酒之间,二人便可和解。是因此,他才会与随侍的公公说,杯酒释兵权的故事,他想效仿。

而成予,早在进宫时,已做好打算摊牌,他让宁峰准备那几件东西,也是在想,若皇上对他当真放不下,他便自请卸去官袍,上交官印,交还兵权,从此只做一个闲人。若皇上并非对他防备至此,他便只告诉他关于骨哨的秘密,扫去他心中疑虑。那时二人还将一王一侯,共治天下。

至于子堇,在戌菱提出以她为饵时,她已做好打算死在当场——她不愿再让成予为孟挽之所困了,她不知戌菱还将利用她孟挽之的身份对成予做些什么,可那时的她单知,她多活一日,成予就多一日的风险。

三人各有立场,也无关对错,她们彼此都在为对方着想,可这种为对方着想的方式却为戌菱所利用,最终不得不走进这情感绝境,无法狠心割舍,却又不能轻易放下。

朔光问子堇:“你后悔么?”

子堇说:“后悔什么?”

朔光说:“成予与皇上,本该是信任一生的兄弟,可因为你,他们之间有了裂痕!”

子堇说:“我没有资格后悔,我根本不敢违抗戌菱!”

朔光叹口气,将香囊打开,示意她进去。子堇却未听从。朔光诧异地看向她,就差说出“你不想活了”,子堇已然会意,说:“我本也活不了多久了,与其在大人的法器里苟延残喘,不如在这儿多看看……”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