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县主生辰这日一早,姜府门外早早备好马车。姜莺同孟澜候了一刻钟,才见曹夫人带上姜沁,姜羽姗姗来迟。往常出门,曹夫人是不会带上姜羽这位庶女的。这次为彰显正妻大度,曹夫人才破例。
长阳侯府设宴,不用想也知道肯定高门大户聚集,到时候不免攀比一番。因此姜沁打扮格外用心,曹夫人前几日还破费给她打制一双玛瑙耳坠,姜羽也一改往日素净,相比之下姜莺就有些随意了。
这是孟澜的意思,荣安县主自小被长公主捧到天上最爱比美,今日人家才是主角姜家又何须出风头。
待曹夫人上马车小鸠开始翻白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二房那两位是入宫选秀呢,得瑟什么!”
茯苓好笑,“你又吃哪门子味儿,咱们二姑娘那张脸何须打扮,披条床单出门都是临安第一美,理她们作甚。”
这番话小鸠深表赞同,两个丫头一番嬉笑,说话间长阳侯已经到了。
荣安县主是长阳候独女,又是当今圣上的外甥女,生辰自然风光。
此刻主角未到,各家主母聚在一块小声说话,姑娘们则相约去花园玩。这种宴会姜莺不爱说话亦不爱交友,此刻规规矩矩坐在孟澜身侧,看上去当真有几分木头美人的意思。
不过她不注意别人,却有人注意她。姜莺目光随意一扫,正好对上左前方一束凉飕飕的目光,范府表公子傅理正似笑非笑地打量她。
说起傅理,临安人对他可谓避如蛇蝎。此人失怙失恃养在范府,是范老夫人最宠的外孙,自小百般溺爱捅出多大的篓子也有范老夫人兜着,现在已经无法无天了。
听闻前几日他犯事吃了点苦头,范老夫人花了不少心思才将他从牢狱里捞出来,今儿出现在荣安县主生辰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傅理的目光不怀好意,越来越让姜莺不舒服。无奈之下,她只好以绫绢扇遮面,小声对孟澜道:“娘亲,我想出去玩。”
这会孟澜正忙着应付别家主母,交待几句便让小鸠跟着去了。从正厅出来,姜莺才觉得浑身那股凉意褪了些。长阳侯府邸雍容华贵,花木深处山石林立,景致颇好。
穿过一处垂花门行至湖边,隐隐听见娇娇的笑声。花丛旁,一众姑娘正在玩射覆,除了姜沁范瑜还有许多生面孔。
有姑娘热情地唤姜莺过去一块玩,可惜她不是爱热闹的性子,笑笑摆手说不了。
那一笑眼波流转,莞尔之间凝羞含香,比烈日骄阳还要明媚几分。一时间,就连女子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经过云雾记的事,范瑜与姜莺的关系可谓水火不容。她好不容易才忘却那丢面的事,姜莺出现在这儿是来提醒众人当日她的窘态吗?范瑜恨意翻涌,几乎要将手中素娟撕碎。
人多的地方姜莺会怕,小鸠陪她到一旁喂鱼。身后姑娘们继续玩射覆,姜莺朝湖中洒下一把鱼食,很快鱼群成堆聚集过来。
彼时湖心阁中,王舒珩正与长阳侯府世子爷段砚议事。近来他以朱健做耳目暗中执法,贩卖私盐的案子总算有了进展。今日欲让段砚仿照杨诏笔迹写一封书信,诈出对方窝藏私盐的地点。
仿写字迹,伪造书信段砚最是擅长。可惜这厮不成器,昨日伤了右手半个月内握不了笔。
不埋怨是不可能的,王舒珩目光幽幽扫过段砚右手,吓的段砚往后一缩,畏惧道:“你不是打算砍下我的手泄愤吧?不至于,本公子若断手舍妹第一个不放过你。”
话音刚落,一方黑漆描金的十二扇屏风后头立刻响起女子娇娇的嗔怒:“兄长,你好大的脸。”
是今日宴席的主角荣安县主段绯绯,不知为何跑到湖心阁来了。这对兄妹斗嘴是常态,不过这会王舒珩没空听,他急需找一个会仿写字迹的人。
段砚岂会不知好友所想,抿茶保证:“放心,临安经世之才遍地,不出三日我定把人送至王府。”
忽然间段砚想到什么,有点可惜道:“不过说起仿写笔迹,最厉害的还是那位姜家二姑娘。听闻她没出事前,仿写字迹的本事一绝。无论书法大家还是无名之辈,她总能仿的让人辨不出真假。当年还有人出价一千两让她仿写书院先生评语呢……”
“你说的是……姜莺?”王舒珩不常在临安,自然不知道这些事。
段砚点头,“就是她,湖边喂鱼那个。”
王舒珩抬眸望向窗外,这才看到孤零零的姜莺。
湖面平静无波,隐隐泛着早春雾色。少女长相不俗,又正值芳华佳龄,一袭珍珠白罗裙衬的气质恬静如水,身后笑声不断,唯独她不喜不怒,衣袂飘起宛若误闯人间的仙子。
这便好办了,王舒珩吩咐段绯绯侍女,“去请那姑娘过来,就说荣安县主想认识她。”
侍女去了,不一会出现在湖边,态度恭敬地对姜莺道:“姜二姑娘,荣安县主请你到湖心阁叙话。”
众人诧异地望向姜莺。荣安县主身份尊贵,人人都想与她交好,单独请姜莺叙话是什么意思?
姜莺也是莫名,她抓着鱼食怯怯道:“我不认识她。”
“去了就认识了。”
于是,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中,姜莺起身走向湖心阁。进入湖心阁后拾级而上,站定抬眼姜莺意外地瞧见一个熟人。
见到熟人姜莺不安的心略微放下,浅浅一笑勾起两个梨涡:“你也是荣安县主叫来的吗?福泉叔叔呢?”她不认识段砚,不禁有点拘谨:“他又是谁呀?”
王舒珩正在研磨,招手让她过来坐下,说:“无须理会,当他不存在。”
段砚:……
“哦。”姜莺听话乖乖挪着杌子远离段砚,又问:“你知道荣安县主在哪里吗?她叫我来的。”
“不急。”王舒珩提笔蘸墨,似是有点苦恼:“荣安县主给我们设了一道难题,要解完她才会出来。”
这样子吗?姜莺觉得好有趣,“是不是猜谜语?我最喜欢那个了……”
“是写字。照着这个写……字一样笔迹也要一样,你会么?”
这有何难,姜莺提笔得意一笑:“你看我的。”
在段砚眼里,他这好友以冷面著称,无心无欲像睥睨众生的谪仙。清隽皮囊下喜怒难辨,好似再大的事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今日见他耐着性子哄骗小姑娘,心道此人当真是一头披着羊皮的黑心狼。
姜莺写字姿势端正又好看,脊背笔直脖颈修长。她先观察笔锋特点,又临摹数笔,转而笔走龙蛇一纸与杨诏字迹相仿的信件已经成形。
写完晾干,还是不见荣安县主的身影。姜莺心想这人可真神秘,不过既然王舒珩不急,那她也不急。
她玩着绢扇上的吊穗,忽然间想到那晚的东珠,姜莺问:“我的谢礼你收到了吗?”
“那盒东珠?”
姜莺笑意盈盈地点头,“嗯,我送给你,以后可以送给你的妻子,娘亲说姑娘都喜欢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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