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四月将尽,春光烂漫,桃杏飘香。

这日一早,姜府门前稀稀疏疏聚了些人,积正要走了。积正在沉水院伺候五年,一直是姜莺要好的玩伴。

一匹棕色骏马,一只灰色包袱,这便是积正所有的家当了。

姜莺舍不得,少女烟眉微蹙,目光盈盈好似包着一泡泪。她手里拿着积正做好的风筝,仰头望向高大马背上的男子:“积正叔叔要去哪里?我以后怎么找你?”

男子手握缰绳发出爽朗的笑,积正哄说:“二姑娘莫要担心,我是回家乡成亲的。我的家乡在最北边,那儿草肥马壮,等二姑娘再长大些便来找我,我带你骑马,一路骑到不咸山上去!”

姜莺对积正说的话向来深信不疑,从怀中掏出一只钱袋,“这是给积正叔叔和未来婶婶的成亲贺礼。那就说好了,以后我去最北边找你骑马。”

“一言为定!”

积正扬鞭策马而去,背影消失在平昌街尽头。

姜怀远近来最见不得姜莺难受,上回退亲后他便收集各种奇珍异宝往沉水院送,翡翠鬼工球,鎏金细花转心瓶,甚至还有一只玉螭纹笔,桩桩件件价值不菲,叫沉水院众人大开眼界。

“莺莺不难受了。”姜怀远哄人开心,“明日再给你找个会做风筝的人……”

姜莺还在怨她爹爹送走积正,气鼓鼓地不理人。父女两鲜少闹别扭,这会一个赌气一个追着哄,二人正要回去只见对面朱红府门打开,出来几个带刀侍卫。

一众侍卫翻身上马,王舒珩紧随其后。他今日一身紫色华服,衣饰简约却难掩周身贵气,看见姜家父女微微颔首。

沅阳王一诺千金,昨儿姜家瓷窑被抓的若干长工一被放回家中,姜怀远就得知消息了。他本想设私宴好生答谢王舒珩,不过今日看对方这身行头似乎要出远门。

“贤弟何时回来?”

王舒珩心里也没底,低声说:“没准,万寿节长则一月,若碰上棘手的事,也可能在汴京呆上半年。”

一听对方要去汴京,姜莺立马竖起耳朵去听。姜怀远与王舒珩道别,还说若有机会请他到泉州吃酒。话别完一队人马要走,姜怀远身后探出一只脑袋,姜莺目光如水小心翼翼地讨好:“你要去汴京呀,我看书上说汴京繁华,就连酥和饴都有十几种口味,你能帮我带一点吗,我给你钱。”

千里迢迢嘱托沅阳王捎好吃的,这么多年姜莺还是头一个。姜怀远正要劝女儿别闹,只听王舒珩声音极淡地答了一句:“好。”

沅阳王府短暂的有人气儿之后,又迅速沉寂下来。姜怀远估算着时间,他们差不多也该启程了。

翌日姜府准备南下。姜怀远平时走南闯北大多为谈生意,这回因想在泉州定居,需准备的财物颇多,数不清的箱笼被搬上马车。不仅如此,孟澜也要随行。

到泉州打理新宅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前两日泉州州同姚启瑞来信,信中说夫人孟秋染上恶疾恐时日不多,望孟澜能去泉州见上一面。孟秋便是孟澜嫁在泉州的亲姐姐,两人上回见面还是三年前,不想天降祸事孟澜难受了好几日。

不须多久姜家收拾好行李出发。这趟去泉州船队先由码头入河道,再经河道入海过江南。泉州一带岛屿众多,为保行程安全,姜家还找来几个经验颇丰的海员。

姜怀远本计划带姜莺同行见见世面,可惜此番路程艰苦时间紧迫,他舍不得女儿受苦只能暂时将人留在临安。等他们在泉州打理好家宅,置办妥当生意再来接姜莺。

日子过的飞快,眨眼便到了五月初四。

这天,赵嬷嬷来请姜莺去慈安院。近来无人同姜莺玩儿,唯有段绯绯送的那箱话本陪她。赵嬷嬷来时姜莺正倚在榻上看书,闻言懒懒地翻身,由茯苓好生收拾一番才往慈安院去。

前脚才踏进慈安院,李姨娘的哭声便愈发响亮了。姜莺款款进屋,只见李姨娘正跪在漆老夫人跟前磕头,也不知磕了多久额上一块青一块紫。

漆老夫人手中捻着一串佛珠,见姜莺来了微微抬眼,说:“姜羽做出那等败坏门风的腌臜事,我绝不允许她再跨进姜家大门。你既心疼她,不如问问莺莺点不点头。”

赶姜羽出门的毕竟是姜莺,李姨娘一听有礼,又哭着来求姜莺。

“二姑娘,羽儿有错对不住你,可她自小病弱在外头活不长啊。今儿一早我偷摸去程家瞧她,羽儿哪还有千金小姐的样子。被程夫人使唤烧火还要洗衣,一双手折磨得破皮淌血都不能停。”

李姨娘说至一半泣不成声,她哪里知道程夫人平时看着是个好脾气的,私底下却刁蛮不讲道理,她看着姜羽煞白的小脸心都快疼死了。好不容易止住哭声,李姨娘又说:“二姑娘就网开一面让她回来吧,我保证她再也不敢了。”

来的路上姜莺一路琢磨,硬是没想到是这件事。她倾身把李姨娘扶起,声音还是和平常一样软软的,“我是小辈,姨娘无须如此。不过姨娘要将五妹妹接回,是想把我赶出家门吗?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她说的天真,一双杏眼无辜地望着对方。不过在场的人都明白姜莺的意思,姜羽和姜莺,姜家只能留一个。

莫说眼下姜府全靠姜怀远养着,就算没有姜怀远平白无故把姜莺赶出家门也是要遭人非议的。毕竟勾引嫡姐未婚夫的人是姜羽,可不是姜莺。

“我昨夜没睡好,若祖母没别的事就先回去了。”

李姨娘顿住,还要再说什么漆老夫人却已经不耐烦了。漆老夫人平生最看重钱财和名声,叫姜莺来不过做做样子给李姨娘看,叫她死了接姜羽回家的心。

才出慈安院小鸠脸上的笑意就藏不住,一个劲落井下石:“五姑娘那是自作自受,关咱们什么事,我巴不得程夫人那恶妇再狠心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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