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华灯初上。

太子所居的任明殿早早燃了烛火,被映照的如同白昼,殿中除了比明德殿略小些,其陈设仪制一如东宫,足见用心。

谢恒斜斜靠在引枕上,手里捻着一枚白子,信手落在棋盘上。

而他对面的坐塌之上,秦烨正襟危坐,薄唇紧抿,神情显得有些凝重。

失策了。

他今日是特意过来陪太子解闷的。

今岁的秋日格外的凉,太子又风寒未愈,宫中太医三令五申不能进山打猎,谢恒是个很听医嘱的人,即便早前练了好些时日的箭术,也歇下了参与秋狝的心思,安安稳稳的呆在殿内。

谢恒自己倒挺沉得住气,平日里在宫中闷得久了,能出来一趟见见路途风光便觉得足够,对下场争胜并没什么执念。

看过谢恒练箭的秦烨却觉得太子快委屈死了。

明明箭术卓绝却被身体所累,明明心头渴盼却不得不呆在宫殿之中,只能在午间出门走走,过着与宫中一样的生活。

于是他也不怎么去参与秋狝了,抛下旧部亲眷,继续‘旧伤未愈’的来任明殿陪太子解闷。

他来时,谢恒正在窗边的坐塌上坐着翻书,修长玉白的手指捏着薄薄的一卷书册,窗外煦煦阳光照入,那张俊逸出尘的脸简直像在发光。

听到秦烨的来意,谢恒笑着放了书,目光在殿中扫了一圈,落在八宝架旁的棋盘上,漫不经心的道:“那下棋?”

秦烨无可不可的点头应下,自有伶俐的宫人摆好棋盘棋盒,秦烨在谢恒对面坐下,还没猜先就在思忖着要不要相让。

无他,坊间传闻,太子少年进学时教授围棋的师傅是晋王母家的旁系亲戚,太子与晋王自幼不对盘,上课时几多波折,又被人拱过几次火,遂当面掀了棋盘打了师傅,自此再不提学棋二字。

秦烨自己也算不上国手,然而,他是世家公子里因为天资敏慧被夸到大的,自诩棋艺也还属于‘不错’的范畴。

那要是把太子杀得太狠……可怎么办?

怀着这样莫名的心思……秦烨连输了三局。

准确的说,这是第四局了。

棋盘上黑白相间缠得甚紧,却隐隐能看出白子更占上风,且随着最新一子的落下情势越发分明,秦烨用看山川布防图的目光仔仔细细看了许久,也没寻到半点破局之机。

秦烨慢条斯理的捻着手中棋子,面上一派沉稳淡定,实际心里发慌。

起初的三局他是存着相让的心思,不免有些束手束脚,后来输了几局,又被太子满脸温和笑脸吟吟的看着,情不自禁的就有些上头。

上一局投子认输时他放了话说‘事不过三’,要抖擞精神与太子大战三百回合,若再输一局,就任由太子处置。

于是这一局,秦烨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的落子,却还是落到了和前三次一样的局面。

秦烨端端正正的坐着,心下觉得自己草率了。

任由太子处置这种话,怎么能随便出口?

若是寻常彩头,再贵重他也拿的出来,可太子一直对他意图不轨,万一开口要些有的没的,他给还是不给啊?

秦烨抬头看了一眼太子殿下几可入画的眉眼,喉头几不可见的滚了滚。

正踌躇间,门帘响动,有身着宫侍服饰的小太监自外进了内殿,跪地禀告道:“殿下万安,如海公公着小的来传话,酉正时分开云殿的宴会,还望殿下早来。”

他口中的如海公公,就是惠帝身边的掌事大太监王如海,颇受惠帝信赖,众皇子皆很是礼重。

谢恒望了一眼乘势将手中棋子放下,兴致盎然望向小太监呈现出莫大热情的秦烨,心中笑了一下,淡声道:“知道了。”

小太监叩了个头退出去,云昼等人边开始张罗着去拿太子参加正式宴会时的冕服,殿中顷刻间忙了起来。

惠帝大宴群臣,秦烨自然也是要去赴宴的,正寻思着开口告退回去换身衣服,门帘又是一声响动,进来的却是穿着东宫侍卫服色的谢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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