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后宫宫侍有人得宠有人失宠,地位由上及下,君侍、卫侍、贵侍、从侍、末侍,哪怕是将来坐到了比君侍更高的贵君与皇贵君,稳拿凤印,端坐正宫之位的,永远都只有那么一个人。
后宫任何人,都只能屈居在他之下。
单以菱手握汤婆子,看着下方来请安的宫侍们,笑道:“雪天路滑,众位来时可还小心?”
屋里烧了地龙,进屋便很暖和,但单以菱怕冷,冬日里还是喜欢握着点热的东西,觉得舒服。
温君侍进宫六年,算是宫里的老人了,闻言笑道:“劳君后挂怀,臣侍住的延祥宫离昭安宫不远,路中雪已经扫干净,行人是没问题了。”
单以菱点点头,指尖微动,摸到汤婆子上有一个凸起。
这是什么?
单以菱眸间微动,有些好奇。
可惜屋内坐了一屋子宫侍,他不能低头瞧,只能不着痕迹将那个凸起转到内侧,偷偷扣了扣。
没反应。
可能是什么嵌在里面的玉石。
单以菱一心二用,一边想着这汤婆子上到底嵌了个什么玉石,一边装作面上认真地听宫侍们闲聊。
说完了如何来,渐渐转了话题。
温君侍对面,坐着端君侍:“说起来,今年还没好好下过一场大雪呢,这雪扑簌簌落下来,也是祥瑞。”
单以菱慢悠悠道:“瑞雪兆丰年。”
众宫侍赞同,只一位不一样,是卢卫侍。
众声稍歇,卢卫侍用手帕压压侧颊:“说起祥瑞好事,众位哥哥入宫久,当然比臣侍知道的清楚,春节已过,很快……不就有一件吗?”
卢卫侍手上手帕极其精致,上面绣着的图案繁复精巧,正反面居然还是不一样的图案。
细看之下,每位宫侍手上拿的帕子,都与前些天的简单不同,布料自是稀有珍贵,绣工也是绝佳。
单以菱知道,近日宫中攀比之风转向了。
前些天流行比扇子,大冬天每人拿着一把扇子扇风,他看着都冷。
现在改比谁的帕子好看了。
宫侍们听到卢卫侍的话,面上笑意或多或少都少了几分。
单以菱从宫侍进来,表情就没变过,“三年一选秀,宫中有新人进来,既能为皇上分忧,我们又能多些说话的人,当然是好事。”
君后都如此说,其他人只能附和,一时间还算和谐。
请安无需太久,单以菱借口乏了,便让人都退下了,他静静看着卢卫侍离开的曼妙身影,轻皱了下眉头。
单以菱有些愁。
不是愁即将开始的选秀,而是愁卢卫侍。
宫中进来再多人,他都是君后,无需担心。
早些年单以菱不是没对那时还是太女的皇上动过心,可也仅仅是动过而已,这些年早就想明白了。
她是皇上,温柔是够温柔,但多情人便是无情人,再说人能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辈子,更何况她现在是九五之尊,喜怒早已可以于行于色。
她其实并不喜欢他,单以菱知道。
他对她呢,爱倒谈不上,只是到底是年少妻夫,彼此还有两个孩子,妻夫之情还是有一些的,但也只到这里了。
只要他不出错,她念着他这些年管理后宫的辛苦,让他坐稳君后这个位置。
便行了。
皇上爱宠谁宠谁。
但卢卫侍不一样。
卢芝兰本是宫里侍候的小侍,被皇上看中,先封了末侍,才不过短短半年,已经是卫侍。
皇帝与宠侍。
这关系……
他从前在话本里看到的可太多了!
什么皇帝为了宠侍废后、宠侍一路宫斗晋升,成为君后、君后谋害宠侍,最终被打入冷宫,父家也因此受牵连……
总之在话本里,当君后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要么活得悲哀,要么死得凄惨,要么半死不活。
单以菱自幼便喜欢看话本,也向往话本里的故事,想过亲自体验一番,实在不行,能够看看也行。
皇帝与宠侍的真实话本就在眼前,单以菱看了半年,却不想再看了。
——再看下去也许要威胁到性命了!!!
卢芝兰半年能从小侍到卫侍,一跃四阶,若是再给他半年,他从卫侍再跃四阶……
单以菱可一点不想给他腾位置。
单以菱拿起汤婆子,打开锦套,露出里面镶着的一颗红宝石。
他恍惚一瞬,忽然想起了新婚之夜,太女殿下金冠上的南红玛瑙。
那么红,像是随时能滴出血一般。
“君后……”单以菱的陪嫁小侍倚云轻声唤道:“……君后在想什么?”
单以菱回神,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些昔年旧事,觉得自己有点傻。”
他当年竟真的把她新婚之夜说的话当过真。
不过毕竟是当年了。
单以菱道:“江南新进贡来的丝云锦,你送一匹去卢卫侍宫里,就说本宫见他帕子绣得好,赏给他绣帕子了。”
倚云道:“丝云锦可是上好的料子,几位君侍每人都只得半匹……”
单以菱淡淡看了他一眼。
倚云立即道:“俾子这便去。”
单以菱打定主意要惩治一下卢卫侍。
但卢卫侍也没犯什么错,没法寻个由头发落,那不如先没有任何缘由赏他点东西,吓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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