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嘉央垂眸看了他几息,平声道:“皇宫内着白,有些不吉利吧?”

单以菱也不看她,点了下头,小小声发出一声鼻音,“嗯。”

郑嘉央又问:“君后就这么想离开皇宫吗?”

良久,单以菱抬头,他淋了很久的雨,面色苍白,连唇色都没有一丝红。

单以菱弯起唇角,笑着问:“不然皇上以为呢?”

郑嘉央也笑,“君后应该知道,活着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

单以菱道:“是,我知道。”

他身边什么都没有。

他从来没想过能逃出皇宫,他从始至终,都只是想彻底惹怒她。

单以菱收起笑,抿了下唇,眼神清亮,他问:“我其实一直很想知道,先帝为什么会选中我?”

郑嘉央沉默,捏着串珠的手指用力收紧。

因为先帝虽然喜欢她,但是父后并不喜欢,茂国公府中庸无权,她和他成婚后,他的父家给不了她任何助力,所以父后才选中了茂国公府,彼时茂国公府,又只有他一位适龄男子。

郑嘉央淡淡道:“先帝的决定罢了,她已不再,你如果真的想知道,朕可以送你去见她。”

单以菱笑了下,弯起的桃花眼似月牙弯弯。

他向侧伸手,大半手臂重新淋雨,任大雨从指尖滑落。

“好啊,”他说,“多谢皇上了。”

人世其实本就冰冷无情,而皇宫是这无情之所最无情的地方。

从一开始,单以菱就知道自己逃不出去。

从他嫁给她的那一刻起,他的宿命就已经决定了。

——终身做一个规矩端庄的君后。

可单以菱自觉,他其实并不是个特别认命的人。

他在端午宴上抱了必死的心,初入乾元宫时,也没觉得自己能活着走出去。

但结果是,他什么事都没有。

所以……

郑嘉央抬手,拍了下他伸出伞外接雨玩的手,而后按回伞里,“还嫌淋得不够?”

那时他便知道了。

她会对他心软。

君后是可以继续做的,至于端庄规矩……

单以菱收回手,重新抱住膝盖。

低头不再看她。

郑嘉央又站了几息,没忍住蹲下身,手刚碰上他的脸,便被冰了一下。

郑嘉央四指贴着单以菱的脸侧,掌心托在他的下巴处,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单以菱抿唇瞪她,“不是要送我去见先帝吗?”

郑嘉央道:“若她不回答你呢?”

单以菱道:“那我也觉得见她比见你好。”

郑嘉央眯了下眼。

单以菱:“我说的是实话,你生气也没用。”

郑嘉央收回手,单以菱背手擦了擦脸。

他擦完,重新抱住膝盖低头,恢复最初的姿势,仿佛要在这里坐到天荒地老。

郑嘉央冷声道:“起来,回昭安宫去。”

单以菱摇头,“我不要回去思过。”

郑嘉央威胁,“那就去淑清宫。”

“不要,”单以菱不理她,下巴抵着膝盖,自顾自道:“我就特别不明白……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

越说越低越慢,逐渐染上哽咽。

“京城想当君后的人那么多,先帝为什么要选中我呢……我……我不想当君后,我想出宫,呜……”

他脸上本来就有雨,但泪水滑出眼眶,还是看得分明。

郑嘉央说不清此时心里密密麻麻的是什么感受,只知道自己声音有些哑,“出宫后……想干什么?”

单以菱用袖口擦擦脸,含糊道:“找一……主。”

郑嘉央没听清,“……什么?”

单以菱放下手,边哭边说,但这次说得很明白,“要去找一个好妻主!”

郑嘉央:“……”

郑嘉央语气很差,“你做梦!”

单以菱哭得更厉害了,“那我就喜欢做梦,你能怎么样?!”

郑嘉央虽是皇帝,但确实管不了别人爱做梦。

郑嘉央抬手,用拇指擦了下单以菱眼下,收回手道:“别哭了。”

单以菱睁大眼睛,“那你会放我出宫吗?”

郑嘉央想都没想,“不会。”

单以菱扁嘴,“那你要杀了我吗?”

郑嘉央想说不会,但又一想,这时候立即说,是不是也太惯着他了?

等他回昭安宫好好思过,认识到自己“想出宫找一个好妻主”的想法有多犯上之后,那时候再……

见她不回答,单以菱偏过头不再说话,只默默宣泄情绪。

每隔几息郑嘉央先忍不住了,故意问道:“你难道怕死?”

单以菱装没听见。

“不会的,”郑嘉央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烦躁,却不知道能做些什么,让他先别哭,“你先……别哭,我……”

我。

这一刻,她忘了自己是皇帝,忘了自己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忘了整个大梁,皆是她的。

大雨滂沱,人好似渺小而无力。

她只能又说出一句:

“……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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