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会儿,卫烈被翡翠领进来。
楚然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大氅交给翡翠,先坐下吃饭,饭菜一会儿要凉了。”
“世子爷,属下不饿,就不吃了。”
“又不是铁打的人,怎么就不饿了?”
一抬头,看到卫烈手里抱着的大氅,手里捏着的筷子掉在食案上。
大氅是狐皮大氅,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毛尖隐约泛着银光,披在身上贵气又保暖,让楚然这个不大喜奢华的人都爱不释手。
可是现在,大氅上的皮毛像是被人用剑整齐砍断一般,秃了一块又一块,活像是世家贵女被人剪秃了头发,贵气荡然无存,只剩下一言难尽。
“这,这是怎么回事?”
楚然目露凶光,瞬间明白卫烈为何不饿——把秦鹤霄看重的大氅弄成这样,得多大的心才能吃得下饭。
卫烈自知理亏,不敢抬头,“天太冷了,洗好的大氅结了冰,我一碰,就,就成这样了。”
“要不,咱们找周公子再寻一件?周公子自幼与世子交好,莫说只是一件大氅,纵然是十件他也是舍得的。”
楚然瞪一眼卫烈,“你倒是会拿他的东西做排场。”
骂归骂,大氅还是要寻的——毕竟秦鹤霄喜欢。
而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讨秦鹤霄喜欢。
楚然草草吃完饭,骑马去周家。
刚刚经历一场战乱,街上几乎没甚么行人,高门大户个个紧闭府门,生怕自己被乱兵找上门。
周家也不例外,卫烈叫了好一会儿门,方有人打开一条门缝将楚然迎进去。
时间紧急,楚然不好耽搁,遣人向舅舅舅母请罪后,直奔周容与的院子而去。
周容与喜竹,院子里种满了竹子,前几日刚下了雪,厚厚一层积在竹叶上,西坠的金乌如倾倒的颜料,层层叠叠铺在雪枝小道。
琴声传来。
楚然并非风雅之人,可当身处周容与的庭院时,依旧会有种心灵被洗涤奋笔疾书甚至高歌一曲的错觉。
琴止。
身着月白色衣服的男人缓缓起身,翩然有列子乘风乘风列子之态。
“阿然如今平安归来,想来是秦将军已入主洛京城。”他浅浅一笑,温和说道。
楚然耳根微红,声音无端软了三分:“表哥果然神机妙算,洛京城现在已是秦将军的天下。”
“大局已定,表哥也需早做打算才是。”
“大局已定?”
周容与轻笑一声,不置可否,“贺震虎踞幽、并、冀州三州,刘大志独占青州兖州,荆州扬州皆是墙头草......这四方天下未必是他秦鹤霄的囊中之物。”
侍从撤下古琴,捧来茶水一盏,他轻啜一口茶,抬眉看楚然,“阿然今日是来给秦将军做说客的?”
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周家便是其中一个延绵千年的世家。
似这样的世家,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易下注。
楚然知周容与行事谨慎,便道:“表哥这是哪里的话?周家行事自有周家长辈们筹划,哪里轮得到我来指手画脚?我今日过来,是想问表哥讨一件大氅。”
一抬手,卫烈奉上古画一张。
那画是周容与寻了许久不曾寻到的,也不知楚然从哪里弄到的,每次向他讨东西,总会送上一些他无法拒绝的礼物。
周容与无奈一笑,“你呀。”
“说罢,又看上我哪件东西了?”
“一件狐皮大氅。”
楚然脸上微热,眼底泛着几分欢喜,“就是表哥之前送我的那一件,通体雪白,皮毛极好的那件。”
周容与手指古画动作微顿。
“那件应该是表哥自己的大氅,我穿着有点大,会盖到脚面。”
周容与指腹摩挲着古画,眸色微沉,但只是一瞬,再抬头,他还是笑意融融模样,“原来是那件。”
“你若喜欢,我着人送你府上几件。”
“不用劳烦旁人。”
茶是楚然喜欢的花茶,她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笑眼弯弯,“表哥只管拿出来,让我穿着走也就是了。”
周容与眸光轻转,“穿着走?”
金乌完全没入云层。
卫烈知楚然与周容与关系极好,每次见面总会说上许久的话,不免有些担心误了赴宴时间,便拱手向周容与道:“周公子,实不相瞒,是秦将军喜欢世子的那件大氅,世子爷为投秦将军喜好,想穿着去赴宴,可惜那件大氅被我弄坏了,世子这才向您再求一件。”
周容与垂眸一笑,“原来如此。”
“下人不知大氅放在何处,我去给你取了来。”
楚然举茶盏遥敬周容与,眸光笑意是少见的开怀,“那我便多谢表哥了。”
周容与微颔首,缓步出书房。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一样很快回来,楚然等到茶水续了第二壶,周容与才带着大氅回来,楚然欢欢喜喜迎上去,周容与一抖大氅,披在楚然肩上。
楚然不大懂皮毛鉴定,只觉得这件大氅看上去与之前的大氅没甚么区别,便又笑着向周容与拜谢。
“阿然。”
周容与握着她手腕,温声开口:“秦鹤霄乃豺狼虎豹,非常人所能相处,眼下他虽执掌洛京,但事情并非完全没有转机。”
顿了顿,他看着楚然,眸色如墨色摊开,他别开眼,长长睫毛剪着夕阳余晖,“我不会叫你一直忍受他。”
“阿然,且给我一些时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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