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湦儿——”

在四人的局促间,那洵已经走到了门口,他刚一脸慈爱地唤了幼子回头,立马觉出些异样来——

那湦眼眶红红的。

不止那湦,房中的慕奕寒亦然;甚至,他还跪在榻边。

“慕公子……这是……?”那洵看着慕奕寒的方向,虽然诧异,但一族君王的体面还是端稳了,微微颔首道:“龙绡宫鲜有客人造访,这待客之道方面,是老夫疏于教导——”

“怠慢慕公子了。”

那湦闻言瞪圆了眼睛。

慕奕寒一脸病气跪坐在榻边,看着的确像是处于弱势,倒是他完好无损地站在门边,再加上那洵这话,真好像他欺负了慕奕寒似的。

可明明是慕奕寒自己要跪,他还能拦着不成?

“父皇!”他气得尾巴一弹,转身背对着慕奕寒,“明明是他、他自己……”

“是我自己不当心摔下来的——”慕奕寒马上识趣地接过话头,“小殿下也是刚到,陛下莫怪。”

“小殿下是刚到,你们负责侍候的人怎也不好生看着?”那洵顺势转头看着身后的奚汐,“还不赶紧扶起来。”

他说完才发现,奚汐怔怔地站在门边,状态也不太对;好在云禄识相,立马进屋扶起了慕奕寒,化解了这场尴尬。

“父皇,龙灵台的族人可都送走了?”那湦找准机会,急忙转移起话题,拽着那洵往屋外去,“您这会儿应该正忙着呢吧?寻湦儿可是有要紧的事?”

“族人我已经差龙灵台的守卫挨个送回去了,你几位兄长也都返回了各自海域,整顿防务,父皇放心不下,想跟去各海域巡查一圈。”

那洵说着突然停下脚步,“湦儿,那八名鲛人,下午就会送去幽龙谷安葬——”

“父皇和你几位兄长抽不开身,你皇嫂也还病着,你便替我们皇族出面,去送大家最后一程吧。”

那湦闻言抿紧下唇,神色肃穆,乖巧地点点头道:“好。”

之前的“不幸”再被提起,他眼前又不自觉出现那副血腥的画面,忍不住追问道:“父皇,那几名鲛人……他们的尸首……”

“您看过了吗?”

“尸首我是亲眼瞧着灵医处理的。”那洵疑惑道:“怎么了?”

直到现在,只要想到那血淋淋的场面,那湦还是不禁一阵恶心,默了两秒才道:“他们……父皇……”

“能选做探子的鲛人,就算不是皇族,必也是族人中掌握灵力幻术的佼佼者,他们……”

“到底是怎么死的?”

“自尽。”那洵答得倒是利落,“应该是强行登船耗损了灵力,导致不幸被俘,他们不想牵累族人,便集体自尽了。”

“身上没有别的伤吗?”那湦再问道。

“没有。”那洵的答案很笃定,接着转身对一旁的奚汐道:“去准备正式的衣袍来给小殿下换上,别误了时辰。”

回头间,他瞧见慕奕寒被云禄扶着跟了出来,远远地走在他们身后,遥遥朝他颔首行礼。

“湦儿——”他拍拍幼子的手,“人既是你二人带回来的,你便同慕公子一道去吧,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说着他吩咐奚汐,“也去给慕公子寻一身合适的衣裳来。”

那湦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气得牙根痒;他回身盯着远远跟在自己身后的慕奕寒,双拳攥得“咯吱”作响。

又是慕奕寒……又是慕奕寒!

他只想过两天消停日子而已……这人为什么阴魂不散!!!

就在他准备“抡拳头”找人算账时,身边突然传来两声啜泣。

他一回头,就看见奚汐埋着小脸,泪水挤在眼角,眼看就要化了鲛珠落下来。

“怎么了,这是?”他连忙问道。

“小殿下……呜呜……”奚汐呜呜咽咽的,也说不清话,抬起头来看看那湦,又指指慕奕寒,“你……你们……”

完蛋!

那湦扶额。

刚才被那洵一打断,他差点忘了,奚汐和云禄俩人在门口,大约什么都听去了。

“都听见了?”他无奈地问道。

“听见了!哇——”奚汐一下子哭出声来,“之前他们都在传,说你是为了个人族分化的……呜呜……我还不信,就前两天……我还跟门外洒扫的丫头吵架,吓唬她们,谁再敢传小殿下的闲话,我就要撕烂谁的嘴……呜呜呜……”

“小殿下,你真的喜欢上一个人族啊?呜呜……你怎么都不告诉我的!”

那湦的分化期太过蹊跷,醒来后虽顺利分化为成年的鲛人族男子,但也迟迟未见他迎娶心上人过门;各种传言在无镜海底沸沸扬扬多时,只是碍于因为那洵不喜欢,谁也不敢把谣言搬上台面,便也传得越发离奇了起来。

“没有,没有!”那湦连忙否认道。

奚汐可是这龙绡宫里出了名的哭包,整个无镜海,就属他的鲛珠最不值钱。

好险刚才那洵来得晚,什么都不知道,才让那湦惊险过关,这会要让奚汐一嗓门把人给哭回来了……

那洵可没有奚汐这么好糊弄。

“那、那你们俩刚才干嘛呢?”奚汐抽噎着,不依不饶道:“我都看到了……他……”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慕奕寒,“他、他都跟你‘那样’了……而且,还求你……好像、好像特别喜欢你的样子……”

“那你不喜欢我吗?”那湦反问道。

“喜欢!”奚汐连忙抱着那湦的胳膊撒娇道:“奚汐最喜欢小殿下了!”

“那你也没有为我分化啊。”那湦拍了拍奚汐的小脑袋,“奚汐,‘喜欢’是很复杂的东西,不是你想的那样。”

“很复杂吗?”奚汐一脸茫然地挠了挠头,“那小殿下,我什么时候才能弄明白啊?”

“等你什么时候也分化成年了,就明白了。”那湦安慰道。

“哦。”奚汐闷闷地应了一声,“其实我也想快点分化来着。”

他是比那湦略小几岁,但在鲛人里那湦就已经算是分化成年特别晚的个例了,奚汐就更显得特殊;鲛人为爱而生,迟迟不能觅得爱侣,分化成年,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

那湦知道,奚汐对自己的“喜欢”,无非是因为无父无母,就像依赖一个大哥哥似的依赖自己,他刚才也只是想随便找个由头把慕奕寒的事搪塞过去,并没有想过要伤害奚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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