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x大。

两个人在湖边一张长椅上坐下,方岑还有些怔怔的,记不太清自己是怎么跟许知行解释的,反正很苍白,很无力。

他倒没追问,只是眉目清淡,不管她说什么,都只回,“嗯。”

岩城的冬天冷得不像话,这样寒风呼啸的夜晚,校道上行人寥寥可数。

沈时先打破沉默,问她,“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有些奇妙的,这世上大多数的久别重逢,似总避不开一句“你过得好吗?”

她点头,语气不咸不淡,“还可以。”

好,也不好。苦乐交织,生活不就是这样?但唯独,再与他无关了。

夜风里,沈时轻叹了口气,声音低得无迹可寻,笑了笑,“我回来有几天了,找过你,但你换了号码。”

“之前用的校园卡,毕业之后就换过了。”

“岑岑,”他忽而喊她,满腔压抑的心绪,有些自嘲,“你长大了。”

两个人分开的那年,方岑刚上大学。还不像现在,被生活打磨得像只驮一身坚韧的壳的刺猬。

他送她到宿舍楼下,宿管不许男同志上楼,两个人在花坛前磨蹭了半天,方岑有社交恐惧,怕单独面对满宿舍的新面孔,怕跟同学相处不好,怕笨手笨脚说错话做错事……

晃着他的胳膊,豪情壮志发了一大堆,最后一张脸都快皱得拧在一起,被他大手一挥圈在怀里,几分玩味的笑,“那就别住宿舍了,正好搬出来,我那冷冰冰的公寓缺个伴。”

对付她,还是要用激将法,果不其然,很快就听她义正辞严道,“不行不行,还是要住在宿舍,怎么也要跟同学打好关系对吧?”

说罢,就趁着这股余温未尽,背着双肩包飞快地冲上楼。

往事太过美好,可终究,曲终人也散,分开的时候闹得不愉快,斑斑驳驳浸渍了美好,总不忍再回忆。

“怎么回来了?”她望了望那似振翅雄鹰的图书馆,像对着风,艰难地挤出这句话。

沈时扯了个笑,“上个月谈了个项目,对方总部在这里,需要我亲自过来一趟。”

她点了个头,算作应答。

在商场上,她信他一直是强者。倒不是白手起家,他父亲沈振本就将生意做得大,为他铺好一条鹏程万里的大道,他当年离开,去了国外,没用多久就能在虎狼争斗般的商界站稳脚跟。

这几年,方岑也偶尔在网络上看过他的消息。

他是天之骄子,功成名就却永远温和内敛,面对镜头时从容却也寡淡,犀利较真的财经媒体人评价他,“天生的商业大亨。”他只笑笑,不接受不辩驳。

有时候她午夜梦回,想起那个穿着白体恤干干净净的少年,想起他爽朗的笑,竟会在想,他抽身离开的决定大抵是对的。

远处的图书馆内灯火通明,临近期末月,整个学校大半的人都涌进这偌大的建筑里埋头苦读。有好些学生站在大厅玻璃墙前,举着书本大声念,从这个角度望过去,稀稀落落的人影攒动,莫名比波光粼粼的湖水还勾人。

方岑过去也是这苦读大军里的一员。其实这还得归功于沈时,那会儿他刚出国,一句话也没给她留下,就像是凭空出现个人又突如其来的消失,她人不人鬼不鬼地活了大半年,也是突然的一天,就想明白了,话说的越来越少,一天的时间闲下来就全往图书馆里跑了。

两个人沉默好一会儿。

沈时踌躇再三,问她,“刚刚那位是…你男朋友?”然后又屏息凝神等回答。

她想起那个背影,心里一阵异样的情绪,“不是,院里一个老师。”

他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却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应了声嗯。

“我以为你毕了业会回y市。”他说。

“实习在这里,觉得条件挺好的,就争取留下来了。”

两个人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又是沉默,半晌后,沈时忽然说,“我前段时间路过y市,抽了空去看方老师,他还跟我念叨你呢。”

方岑定了定,“嗯”一声,“最近挺忙的,一直没时间回去。”

难免爷爷要念叨她。

“方老师身体看着比前些年好很多,还拉着我说,你忙前忙后照顾得很辛苦。”

“他前两年做了心脏手术,其他也没什么大毛病,能活动以后人也变得勤劳了,积极锻炼,恢复得不错。”

“他提过,说你为了他这病,岩城y市两边跑,老人家心疼坏了。”

方岑摇头,“还好,只要爷爷健健康康的,什么都值得。”

“岑岑,”他定睛看她,眉目一如既往的温和,“有任何需要,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好。谢谢。”她礼貌地回,语气却显得疏远。

图书馆周围是一片湖,夜里景色模糊,只窥见湖里养了几只大鹅,天一黑全都游进巢里,也不知道什么动静,嘎嘎嘎的声音忽然响了一片。

方岑心里蓦地生烦,记起来十二岁那年,隔壁小叔家也养了只大白鹅,成天在院子里叫唤,有来往的人听了觉得吵,用大鹅根本听不懂的人类语言骂两句。

可她却喜欢,每天放了学都藏一根火腿丢给它,还被小婶取笑,说大鹅被她喂得比人还金贵。后来某天放学,就再不见那白喇喇的身影。只有小婶一句“岑岑是把鹅当人养,喂得多肉太肥了。”

她那会儿不懂,难过着想要不要学电视里也给鹅立个碑,逢年过节烧点纸钱什么的。爷爷一个巴掌从她脑门划过,骂她傻,说牲畜养熟了最后都得下锅,什么也留不住一辈子,几十载的功夫,来来去去什么都往心里装眼也要看花。

前一句说的鹅,后面的倒像是说在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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