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城背靠高山地处原野，烹饪手段豪迈，口味重咸重辣。
一口肉羹下肚，胡椒的辛辣顺着食道蹿下去，激得叶琅喉咙麻痒，后背生出细细密密的热汗。
她放下铁勺，两眼发懵。
连浮山区也有几家旌城肉羹，叶琅冬日里定期会去喝一碗。她常喝的羹汤肉不如这碗多，放了两把新鲜脆嫩的小蔬菜，调味也符合山区居民的喜好——远不如这碗辛辣，反倒更喜欢多添陈醋。
直到今日，叶琅才尝到咸辣浓稠的本尊。
木桌对面，戚潇潇倒是吃得极为痛快，她碗中的胡椒比其余人都重些，却吃得面不改色，半滴汗也没流。
捞一筷子暖锅里的豆腐粉条，咬一口外酥里软、焦香四溢的牛肉夹饼，叶琅隐有饱意。
她将脸颊转向窗外，没能等来清凉的风，倒是等来一股灼面热浪。
原来，街上的金晶铁兽闻到烤肉香，与主人耍性子闹脾气，蹲在饭馆门口不肯走，硕大的鼻孔还在往外喷火星。
这种身披铁甲，背负矿石，呼吸之间都能喷火冒蒸汽的怪兽实在罕见，叶琅趴在石栏上，多围观了一阵子。
庞大的怪兽端端堵在路中央，阻塞了车马人流，不一会儿便有人叫骂连连。
运货少年无奈地买来一大块烤肉，一口一口喂给它吃，这才勉强哄好它。
怪兽“哼哧”一嗓子，缓缓起身，开始继续干活。
一人一兽离去，沿着肃穆平整的灰色直道一路向下，叶琅在城市尽头看到一座燃烧塔。
燃烧塔通体漆黑，高耸入云不见塔口，上方的浓云倒是映得通红。
“市面上能买到的精铁刀剑，基本都是从这座塔里煅烧出来的。”
叶琅闻声回头，戚潇潇正优雅地用帕子擦拭着嘴唇；“天下精铁大多产自旌城，旌城的矿产大多归属一家。”
她纤手一抬，指向那座宏大的燃烧塔，“莫家。”
叶琅向来爱听这些，她扭回身子，眼神示意对面接着讲。
“莫家的精铁武器远销各地，却与灵剑灵宝还有较大差距，只能给凡人炼气售卖，并不是生意的大头。”
“能在市中心建塔，莫家手里的铁矿功不可没。”
再好的法衣总要用丝织，再狰狞的爪钩也要用铁铸。
各大门派虽对莫家的行为作风颇为看不上眼，最后还是要捏着鼻子进货。
“莫家有个小少爷，性格纨绔残暴，手里沾着几条人命，”
戚潇潇用手指缠绕着鬓边长发，笑得风情又刻薄，“为了将小儿子送上登仙路，老家主白送二百车精铁矿，才换来一块荣枯门推荐令。”
她压低声音，俯身凑到叶琅耳边：“小叶，推荐令远比你想象中珍贵。”
——荣枯门可没那么大方，今年好像只给出去了两块。
别人亏到骨折、忍辱负重换来的青玉，叶琅随随便便就能拿到手。
等到门派大比时，莫家少爷若是知道此事，那将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若是能成为有实力有靠山的内门弟子，自然无需惧怕那种货色。区区一个外门弟子，又能经得起几次磋磨？
正午的阳光依旧毒辣，叶琅的脸色渐渐苍白。
吓完叶琅，戚潇潇心满意足地捉起木筷，手上却被狠狠叨了好几下。
碍于店里人流拥挤，球球不敢说话，只能朝对面怒目而视：不要随便吓唬她！
戚潇潇只是优哉游哉地夹了一块肉：她哪有吓唬人，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叶琅缺乏自保能力，还格外显眼。她不去招惹别人，麻烦也会自动找上门。
从大能亲手塑造的桃源里走出来，便要开始直面各种没来由的恶意。
路边的白骨一堆堆，阑云洲根本不好混。
将口中的肉丸吞咽干净，又喝了一口冰镇牛乳茶，戚潇潇终于等来对面的回应。
叶琅攥紧汤勺，手指被铁片割出红印：“那个莫家小少爷，修为如何？”
“嗯……那小子虽然千娇万宠性格恶劣，但也确实有点修炼天赋。”
戚潇潇摩挲着杯壁上的水珠，一脸迟疑担忧：“他大约有炼气五级，比我还要高些。”
叶琅听后，闷头喝了一大口肉羹。胡椒依旧生猛，呛得她直落泪。
朦胧泪眼中，她仿佛回到昨日午后。
师父悬浮在小院上空，病躯脆弱至极，眼神也肃杀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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