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方刚亮,无常祠那头的棺材还不知是何下落。
他们既已经出了京城,自然是要探个清楚。
奈何一群人带刀带棒,气势汹汹,实在点眼。这般在此处走来走去,不过三天便能被这村里的人挨个记住。
明察自然不如暗访得好,这道理裴恭明白。
于是他没好气地回过头,怒冲冲吩咐几个旗官先行回京交差。
众人连忙领命,不禁为留在裴恭身边的方岑熙捏了把冷汗。
不过方岑熙这个招众人同情的事主倒是无什么所谓。
他止了笑,侧目看向裴恭:“办案的方法多种多样,我不过是为了应同三爷的赌约。”
“三爷,你赌输了。”
裴恭眉头微蹙:“没钱,谁答应跟你赌?”
“方大人倒还真是横竖通吃,先是犯桃花,又是撞财运?这一趟京城出得倒是不赔。”
方岑熙看清对方眸里那几分明目张胆的莫名醋劲,便坦然又掩着唇轻笑起来。
“瞧三爷这小气劲。”方岑熙的目光在裴恭身上浅浅梭巡,“这就不高兴了?”
裴恭心里怒意没消,又听着这笑,火气便更大了。
仿佛只差一丝火星飘来,就能将他满眼的怒火彻底勾起。
只是一想到身旁这人细皮嫩肉,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好像能被一阵轻风就吹跑。可偏偏这么个小废物,非就长了张能骗人的脸。
小姑娘喜欢是不假。
裴恭更气的是,自己偏偏也喜欢。
“方大人还挺招人喜欢,仔细在外头招人惦记。”裴恭冷声道,“日后你若是娶妻,做你夫人可实在是有的好受。”
“这人生大事,你是该当当意。”
方岑熙脸上的笑淡了淡,忽而抬眸:“三爷问我这些话,是忘了自己也还未娶?”
裴恭一怔,登时被问得哑口无言。
眼看着方岑熙径直往前走,裴恭忙追两步上去。
“哎,我问真的。”裴恭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看着他仔仔细细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言罢,他又生怕被看出什么端倪似的专程加上一句:“我好帮你物色物色。”
方岑熙拂拂袖:“不劳三爷费心。”
“岑熙尚有安身立命之务,顾及不上这些。”
裴恭默了默,索性不加招呼便搭住方岑熙的肩:“我不是那个意思。”
“家里头整日催成亲,我也烦。”
裴恭失笑,他怎么就忘了,他在方岑熙面前,是真的不配有脾气。
他其实倒是更想问问,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
他们皆不娶妻,但却都有能相伴一生的人。
可临到嘴边,裴恭还是没问出来。
他只怕一失足成千古恨,他们两从此以后彻底形同陌路。
“你也太难打交道了。”裴恭暗诽,又苦思冥想片刻,只得撇撇嘴道:“我是说,我们好歹也算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人,不要总那么见外。”
“你总三爷三爷得叫,听着生疏。”
方岑熙微垂眼帘,不动声色地将裴恭那不见外的手从自己肩头拨下,仍是不置一语。
裴恭被憋得无话可说,只好先自顾自道:“裴俭让,我的表字是俭让。”
“小方大人呢?”
方岑熙微滞,随即轻轻撩眸,面无表情道:“我没有表字。”
裴恭咂舌,随即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方岑熙来:“不会吧?”
在裴恭眼里,读书的酸文人才是最爱起表字的人群。
“人都说我裴家儿郎起表字是附庸风雅,敢情白被说了这么多年?”
毕竟当初父亲梁国公做主,给裴家的晚辈们起表字,还糟了几个通家好一番嘲笑。
附庸风雅这个成语,便是自那时起,令年幼的裴恭刻骨铭心,再难忘记。
缘何如今到头来,还真有读书人不起表字?
方岑熙将裴恭的错愕尽收眼底,眸色便又漾出往日一般的温和:“这也无甚奇怪。”
“表字不过是个称呼,也不是非有不可。”
“不行。”裴恭抓住方岑熙的袖口,煞有介事地质问一句:“我都把表字交代给了你,你总得拿点东西来还吧?”
“没表字可以,那你小声说说,你小时候尿没尿过床?”
方岑熙:“……”
“不曾。”
裴恭眼疾手快,径直挡在方岑熙前头:“你当真没有表字?是不是骗我?”
方岑熙依旧惜言如金:“没有。”
裴恭咂舌:“那你父母亲眷怎么叫你?直呼名字,难道不别扭?”
方岑熙轻垂下眼帘:“我父母亲眷早年皆已过世,亦无兄弟姐妹。”
裴恭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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