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说出口,乖乖跟着她回了家,在山上的时候,你吃多了带籽的野果,解不出大便,憋的脸色青紫,她是个没文化的女人,搅了肥皂水,急得想用手帮你扣,后来被人提醒,才知道去找小药店买泻药。

她也会骂你,骂得很难听,可到现在,她做的坏事你都记不太清楚,能够记得的事大多是好的。

婶婶有两个孩子,他们的年纪都不大,家里情况不好,两个哥哥上学都比较晚,所以显得有些笨笨的。

那时候你念初一,堂哥念六年级,小学和初中在一起,上学的时候,两个哥哥总是会提前出门,躲到岔路上,在枇杷树底下,补前一天疯玩忘记写的作业。

你跟着他们一起上学,坐在树底下,等他们写完。

据说婶婶在当年是隔壁村里最漂亮的姑娘,两个哥哥长得像她,婶婶和伯伯是娃娃亲,但婶婶不喜欢伯伯,结婚前,她和小姐妹约着一起去大城市闯荡,两个姑娘天抹黑背着包袱悄悄溜出门,跋山涉水走了十几里路,婶婶却在半道后悔了,左思右想,抛下小姐妹,一个人又了走十几里路回来,回来的时候背上还背了一笼猪草。

她按照约定嫁给伯伯,生了两个小孩,受婆婆的气,寒冬腊月还没出月子,就要给两个孩子洗尿布,伺候一大家子的饮食。

大哥哥小时候生病,婶婶跟婆婆借钱打针,婆婆不肯借,大哥哥自己挨了一夜,挨到烧退,人却有些笨笨的。

你和他们一开始并不熟悉,你也不想了解,总是独来独往,你心里有种隐秘的记恨,觉得这两个哥哥都是笨蛋,你就算没了妈妈,也比他们要强。

但是有几天,你发现一向喜欢上学的大哥哥突然撒谎,不肯去学校,连续好几次。

后来你假装请假上厕所,绕到他们班上,悄悄垫脚看,教室里,大哥哥因为回答不上老师提问,作业写错,考试垫底,又是班上年纪最大的学生,老师让人高马大的大哥哥在教室里顶水盆,扎马步,扎一节课,腿要是晃了,就让旁边的同学用脚踢他。

大哥哥一张脸涨得通红,顶着水盆半蹲在过道中央,腿上好几个脚印,难怪他回家老是说腿疼腿酸,不想干农活。

教室里时不时会有笑声,学生时不时会举起右手,规规矩矩,一本正经的好像在做很严肃的事。

“报告老师,林江杰的腿晃了。”

老师说:“踢。”

“是!”

大哥哥顶着水盆,身上穿着拉锁坏了的校服,红白色的解放鞋,鞋因为脚力太大,开了胶,丑丑的。

他好像意识到自己处在一个绝对不利的环境里,四面八方的恶意和嘲笑快要把他淹没,他说不出话,也不知道怎么和老师表达,天然畏惧教师权威。

老师看着大哥哥:“你是不是废物?这么简单都会错,同学们,他是不是废物?”

其他同学异口同声:“是!”

老师:“你们不要和他玩,省的把自己传染成蠢猪。”

一开始,你羡慕大哥哥和小哥哥有爸妈,有完整的家庭,但你发现他们也会因为和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的差距,不被理解,被欺负。

没有谁活的很轻松,只是你看不到,没有人敢欺负你,你骄傲,聪明,所以你不知道这些,也不必领会。

那一瞬间你想了很多,但思考的时间并没有半分钟那么多,你推开大哥哥教室的门,端起他头上那盆水,一口气泼到那个老师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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