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启东四十九年,云间城,盛夏。
今年正是魔族当道的一千三百个年头,九州大小城皆由魔族接管。云间城是其中之一,这地儿盛产“良民”,百姓安稳从不闹幺蛾子,夜间无宵禁,是个有名的玩乐城,不少人千里迢迢前来游玩。
从云间城望去,隐隐约约可以望见高耸入云的四大仙山,那日太清山上乌云翻滚,哪怕在万里之外的云间城也能瞧见。
这不是哪家神仙在渡劫,这是哪家神仙陨落了。
“你听说了吗?”男人揣着袖子道:“云戟仙尊死了。”
“谁?”有人问。
“陆云戟啊,”那人道:“太清山那个天才。”
仙门四大宗师,最有名的天才便是陆云戟。陆云戟十岁上太清山,二十岁炼气化神,二十五岁入还虚境,三十五岁已经辟谷断绝七情六欲。
修道之人动辄修道上百年,他还未到百年已经断绝七情六欲,何等的天才。道门四大宗师他是其一,六百年时陆云戟已经镇守一方,看守噬渊。
他无欲无求,早已因果不沾,被太清山奉为云戟道人,被人叫一声仙尊。
有人断言,云戟仙尊不出五百年必定飞升——假如没出那件事的话。
出了那件事又如何呢?陆云戟一生未曾有过败绩,三次屠魔战,死在他手下的妖魔成百上千。
他人已经死了,可只要是修仙的定会听过他的姓名。
男人听到这番话有些微微怔愣,传闻中仙尊般的人物在他印象中应该不会死,问:“怎么死的?”
另一人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太清山封山了,听说是被处以天雷之刑。”
“有人,”他说着一停,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道:“有人说他犯了大戒,被太清山严惩,为了杀他,死了不少道士。”
“我不信。”那人很偏执,道:“我不信他死了。”
男人话是这样说,心中已经认命,仙尊早就过了锻体的阶段,皮糙肉厚,与凡人相比哪里那么容易死,可是天雷之刑,重罚之下没人能活得下来,他是陆云戟也不会例外。
说话间,男人心中涌起些悲凉,天才陨落总是让人觉得可惜。
“唉,”他叹了口气,望向太清山的方向,从这儿只能看到仙山的一个轮廓,那个山如此遥远,直入云霄,让人心生敬仰,总觉得那山高不可攀。
陆云戟活着时对魔族是个威慑,有他守山,魔族不敢开噬渊,可陆云戟死后,仙道大乱,不知道要出多少祸事。
他望向太清山的,恭敬道:“道火不熄。”
另一个人沉吟片刻,也道:“道火不熄。”
·
云间城有一间傀儡铺子,名叫齐巧斋。
“哥、哥哥……”陆云戟意识不清,总听到有人轻轻叫他。
“哥……你醒了?”
陆云戟睁开眼,眼前兀自旋转,看到头顶上有一盏血红的灯笼,像是悬在空中一滴巨大的血珠。四周萦绕着一股恶臭,血腥气、尸臭和香烛味儿诡异地混合在一起,浓郁而离奇。
陆云戟太阳穴突突跳动,胸口火烧一样,仿佛有人把他的心掏出来一点点捋直拉长,然后洗干净再放出去,全身筋脉无一处不疼,呼吸都疼痛难耐。
他有些茫然,脑中记忆翻腾如同海浪,最后的记忆还在太清山,太清山雷电翻滚,轰隆一声,天上砸下一个巨雷。
诛仙台上,他的四肢被锁龙链锁住,分别拉向四个方向,他的四位师兄拉住他,身边围着三位太清山道长,他无路可退,硬生生受了一道天雷,从胸膛贯穿。
天雷直穿胸骨,血肉炸开时灵相湮灭。
天雷之刑。
陆云戟一辈子就犯过一次错,也就受过一次刑,他仔细想想,却想不起自己到底为何犯错为何受刑,只记得自己当时心甘情愿。
天雷是太清山极刑,神仙来了也只有灰飞烟灭的份儿。他还以为自己死了。
那现在呢?借尸还魂还是夺了人家的舍?
陆云戟用力眨了眨眼,有些没看明白现下是什么情景,此地大概是一处阁楼,昏暗阴冷,而他规规矩矩躺在一口棺材里。
身上还穿着一件嫁衣。
这什么?冥婚?
给死人配冥婚?该配给谁呢?
他胸口有种撕裂的痛苦,仔细看去才知有一道伤口,他的感觉没有错,原主心脏曾经被人取出,全身筋脉被人洗了一遍,血腥之气未消,竟然还尚存一口气。
陆云戟上辈子读过不少妖典,他知道如果制造偶人傀儡,要活生生剥掉经脉,挖出心脏,重新洗脉。
魂魄无法附着死尸,他来时原主应该将死未死,没死就算是个活物,有这样给人配冥婚的吗?
屋内有四面铜镜。
棺材旁有个小木桌,桌上放置的是一排刀具,大小各异,有些做工复杂根本看不懂怎么用。以前大概有个匠人在此每日雕刻,雕刻什么呢?
雕刻原主这只狐狸精?
“哥哥。”棺材边上趴着一个小少年盯着自己看,少年穿着一身大红吉服,他肤白胜雪,嘴唇嫣红,双眸却是一片纯白,少年五官精致不像个真人,倒像是个玩偶,看不出是个什么精怪,打眼看去才十六七岁,最多不会超过二十。
“哥,”少年看他转醒了,喜道:“你终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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