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等是哪家的下人,这般没有规矩?”有汉子的声音很快回应道,“没看见前方出事了吗?这路窄车多的,往哪儿绕去?”

前面出事了?

微生霜的杂货店是不受任何堵车影响的,老元鼋驮着小楼,有如一道虚幻的影子般穿过堵塞的车马,一步步不慌不忙地往前挪动。微生霜坐在店中,穿过一驾又一驾或精致或古雅的马车,很快便看见了前方发生的事情。

竟并不是她想象中的车祸,而是一伙衣衫褴褛的饥民拦住了去路。那群饥民携老扶幼、衣衫褴褛,个个满面风尘,步履蹒跚。他们看起来已经行了很远的路,大多数甚至没有穿鞋,脚掌上全是泥泞和尘土。微生霜的小店位于十丈外,都能嗅到他们身上随风飘来的酸臭和汗味,令人闻之欲呕。

“这是哪来的穷酸?”她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显然是被拦了路的踏春者们,“为何会出现在我云州的官道上?”

但让这些精致车马停步的最主要原因,却并不是因为有人拦了路。

而是因为他们不但拦着路,手里还有武器,且眼中冒着如饿狼般的绿光,显然来者不善。虽然那些“武器”多只是锄头,草耙之类破破烂烂的农具,但因着人数众多,但是颇有气势。

饥民里有小孩闻到了糕点的甜香,哭闹着要吃东西。他同样面黄肌瘦的母亲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蓬乱的头发下是一张惊惶的脸。她抱着孩子,躲在自家丈夫身后,一声不吭。

“各位官家老爷,”饥民之中,领头的汉子手里持着把锄头,虽和同伴们一样饿得身材枯瘦,中气却还算足,高声喝道,“我等也是为了讨一口饭吃,才在此做起了山贼一般的勾当。求存而已,无意伤害各位性命,还请理解则个。

“一辆车,一百银毫,此谓‘过路费’。若车中有女眷孩童的,一人再加一百银,是谓‘保护费’。”这人搞得名堂还挺多,微生霜听得竟然觉得有些乐了,“还请各位老爷三思后行,勿要反抗。须知刀剑无……”

“我说那贼人,”有人打断了他,哈哈笑道,“此处可是距离云州府不过二十里,只需有人报信,顷刻之间,府君便可派出兵士驰援;我们自己也带了不少家丁护卫,尔等想在此拦路劫财,是不是有欠考虑啊?”

此言一出,其他车内也是议论纷纷。云州乃是中土东南的重镇,常驻把守的府兵便有三千。且在此踏青被拦下的或是官眷,或是富商,谁出门不带几个家丁护院?看这群贼人携老扶幼面黄肌瘦的,怕是毫无胜算。

这也是虽有山贼拦路,却无一人惊慌的原因。

那领头汉子听了此话,不怒不恼,仿佛早就有所预料似的,只是咧嘴一笑,道:“诸位,看好了!”

他松开握着锄头的那只手,神奇的事发生了。那柄锄头居然悬停空中,完全没有落下!汉子抬手一指道旁的一棵柳树,轻叱一声“去”,那锄头便向着柳树电射而去,“夺”的一声锄进树身之中,直没至柄。

方才还议论纷纷的马车中人们,一时间都静寂了。

“哥,他居然是个剑师。”

这时,微生霜身旁,那驾一直寂静无声的精致马车之中,传出一个有点熟悉的低呼声。她侧头望过去,只见那车以黑檀做厢、琉璃为顶,四角垂下缀着银铃的流苏,通体雕刻无数精美的花纹。车窗之后,刺绣繁复的锦绣窗帘被微微掀开,露出半张如芙蓉般美丽的少女面庞来。

“是就是呗,瞧这一锄头的力道,最多也就是个第二境‘问水’的三脚猫罢了。”一个懒洋洋的男声回应她道,显然丝毫不将那汉子的演示放在心上。

又听见这个声音,微生霜终于记起来了。这是上午时在江里看见的那艘兰舟上吵架的兄妹俩,此时已到了下午,他俩估计也是下了船离了码头,坐马车回家呢。

“那你让湛卢去揍他。”少女说道。

“不去。”她哥哥一口拒绝了。

“为什么?”

“升斗小民,为求一口饭吃而已。听说去岁多地遭灾,粮食颗粒无收,到处都闹饥荒。不过一百银,加上你的份也就二百,我们家又不差这点钱,何必出头。”祝垂洛漫不经心地说着,忽而笑了起来,“反正你一个商户女儿,被人瞧瞧也无妨。倒是那些官家的小姐,怕是不给看呢。”

少女闻言一怔,那群饥民遇到女子孩童要加“保护费”,可不就得掀开车帘看里头的乘客。给钱是小事,那些官家女眷极重清誉,怎能让一群山贼随意探看?

想通了这层,她的目光也变得晦暗起来,说道:“他们的目的,怕不是单纯的收买路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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