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直勾勾地盯着微生霜,那眼神像是在盯着一只怪物,又好像带着某种老父亲般的欣慰。
微生霜被他盯得心里发毛,默默松开了爪子,并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青铜星盘上四处散落着骨质的算筹,她没有看脚下,一不小心便踩到了一只,发出“喀喇”一声摩擦的轻响。似是被这一声响惊醒了,琉璃古怪的眼神一下子褪去,又变回了平日里挑剔、且带着一丝嫌弃的样子。
“我倒是忘了问你,”他说道,“你忽然跑进紫府来做什么?”
“……”微生霜悲愤,“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我不就在跟你说话么?”琉璃的目光彻底变回了她熟悉的样子,仿佛是在用眼睛述说着“看吧,这果然是个白痴”。
“我的意思是,你就不觉得我靠自己参悟了咒师的第一境,很厉害吗?”微生霜并不知道其他术师于这参悟一道上是个什么水平,但想到自己才接触玄门几天、就迈进了咒师的门槛,还是颇有些自豪的。
她感觉自己怎么说也算是个天才少女吧。
“天才一般都不会吹嘘自己是天才。”好像看透了她内心的想法似得,琉璃说道,“只有装了半瓶子水的瓶子,才会拼命晃荡。”
微生霜被气的直翻白眼,索性不理他了。她想起自己进入紫府的本来目的,伸手在空中一抓,只见漫天星辰似是忽然明灭了一下,然后就被她从虚空之中、抓出了一片算筹来。
说是算筹,它却比普通的算筹宽得多,更像是一张窄长的卡片。这算筹的材质非金非玉,像是用什么动物的骨头打磨而来,色泽是一片汪洋般的深蓝,背面有水波和雷电的图案。
咦?微生霜愣了下,拓片背面的图案会展示它拓印的目标的属性,色泽也与之相关,比如说她之前拓印下陵越江,拓片背后就是一片波浪的标志。按说即便是凡人也会命格与五行有关,比如“五行缺水”什么的。但拓片的色泽能如此之深可就不寻常了,这说明对方在此道上造诣颇高。
难道那少年侍卫,竟然是个通晓五行的术师?
微生霜凝神回忆,在脑海中描绘出暮战斗时的一举一动。深如瀚海的色泽渐渐收缩成墨线,在拓片的正面勾勒出一道模糊的少年身影。他披着长及脚踝的斗篷神情淡漠,滑落的兜帽下露出一张妖丽的脸。
当微生霜彻底将脑中的回忆搜刮干净,拓片上的湛蓝之色也彻底凝聚成人影,空白的地方则是拓片自身的惨白色,像是风干的骨片。微生霜看着这自己凝聚出的第一块人物拓片,感觉十分新鲜,且有成就感。
她随手一抓,从虚空中抓出一支墨笔来。笔尖落于拓片表面,写下一个“暮”字。
只有知道了对方的名字,才能最终拓印成功。
“琉璃,”她举着手里的拓片,问旁边的白衣青年,“这人物的拓片要怎么用?也和陵越江一样,需要在紫府里展开么?”
“不用。”琉璃说道,他看着她手里的拓片,仿佛也很感兴趣似得,“这种拓片你可以直接收在自己的识海里,当临敌需要使用之时,直接祭出来就行。”
微生霜看出来他对自己手中的这张拓片十分好奇,心里却使坏,偏不给他看。她手指一转,将拓片收了,拉长声音道:“哦——原来是这样呀。”
琉璃嘴唇微动,似乎想问她讨要,却还是没开口。他不提,微生霜就当做不知道,拍了拍手,道:“这几日在江中漂流,我觉得对陵越江的感悟又深刻了许多,便将它的拓片完善一下吧。”
琉璃闻言,抬起雪白的长袖一拂。那横亘在无尽虚空之中、默默奔涌的大江一下破碎成漫天黯淡的星光,奔赴他的掌心而来。星光汇聚,凝结成一张窄长拓片,琉璃将其捏住了,却并不递给微生霜,而是说道:“来换。”
“换什么?”微生霜故作不解。
琉璃愠怒:“你刚刚的那张拓片。”
“啊?你说什么,这里风太大,我听不见——”微生霜顾左右而言他。
琉璃夹着拓片作势要抽她,后者一扭身闪开,却伸手将那拓片从他的指尖抽走了。同时她也把一张色泽苍白的拓片扔给琉璃,笑道:“给你给你,拿去看就是。”
琉璃蹬她两眼,也不见他动作,那张拓印着少年侍卫的拓片便漂浮而起,悬空立在他的面前。微生霜却将那张陵越江的拓片夹在双掌之间,闭目凝思。
桃花,春水,两岸青山,滚滚江流。日出时江花似火,日落时渔舟唱晚,数日来漂流江中之所见所闻,纷纷如同春日探头的草芽般从微生霜的思绪中生长出来,青铜星盘亘古不变地转动着,牵引漫天星光,就像是一群飞舞的萤火虫,飘然落入少女掌间的拓片中。
悄无声息地,拓片上线条简陋模糊的大江渐渐有了神魂,水墨晕染,岚烟升腾。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