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不知魏桓已经心生疑窦,她歇了半晌,连饮两盏温茶,狂乱的心跳方才平复下来。
瞥见女子紧锁的眉,云杉暗暗叹息,有时美丽的容貌不见得是上天眷顾,反而会带来许多烦扰,即使陆大夫医术出众,也不例外。
她没有优渥的家世,夫君也只是普通百姓,如今反抗家世优渥的富家公子已经实属不易,若是知晓了王爷的真实身份,不知她是否还有推拒的勇气。
云杉收敛目光,温声提醒:“陆大夫,该用晚膳了。”
忍冬没什么胃口,她摇了摇头,道:“先去竹升馆瞧瞧邹贤的情况,免得他用药不当,致使伤口恶化。”
她之所以急着探望邹贤,一方面是出于关切,另一方面则是想验证一个猜测——
邹贤被鲁家奴仆打伤后,去的医馆是否与闻芸有关?毕竟火焰茸委实罕有,忍冬活了这么多年,仅在北地行商手中见过一回,怎会莫名其妙的被邹贤误服?
湘庭院位于东南角,而竹升馆恰好在西北角,两座小院相距甚远,走了整整一刻钟时间,忍冬才踏入竹升馆。
正在温书的青年听到脚步声,骤然抬起头来,原本俊雅斯文的面庞满是伤疤,再加上各色药粉敷于其上,更显狰狞。
“你来了。”
忍冬走到邹贤面前,凑近了端量着他,发现这些剜去脓疮的伤口愈合的不错,先前配制的药粉对恶疽也有遏制效用,再加上邹贤听话,并未肆意抓挠,复原的可能性应是不小。
“你先前去了哪家医馆?”
邹贤仔细回忆,不确定的道:“好像是一间新开的医馆,连牌匾都没挂,仅用粗布写了医馆二字,位置在四方街附近。”
相比忍冬,云杉这两个月时常出府,更了解城中情况,“若是奴婢没记错,那处是延寿堂的分店。”
听到这话,忍冬提拎药箱的手紧了紧,看来她的猜测果然无误,事情确与闻芸有关,她先是派人打伤邹贤,而后又在开具的汤药中放入火焰茸,虽不至于害了邹贤的性命,但那肖似杨梅疮的瘢痕却能彻底断送他的前程。
没了名声,面容尽毁,这样的邹贤又怎能与根基颇深的鲁家抗衡?
忍冬没料到闻芸竟如此狠毒,先是不顾信义退了亲,随即又生出此等狠辣念头。
她胸腔中翻涌着炙火,芙白面颊被气得涨红,犹如日光照射下的灼灼盛放的桃花,妩媚且美不胜收。
邹贤虽沉浸在课业书本当中,却不代表他真不问世事了,延寿堂在邺城风头正劲,谁人不知这是鲁家的产业。
而他却因鲁家的汤药中了毒。
早在三年前,邹贤便和闻芸定下了亲事,初春时,母亲病重,想让他尽早与闻芸成婚,也算了却一桩心愿,但闻芸百般搪塞,情真意切的哀婉哭诉,怎么都不愿妥协。
幸而母亲熬过了病症,身子骨渐渐康健起来,如今又因他身上的恶疽担惊受怕。
他愧为人子,委实不孝。
邹贤面色铁青,眼底尽是深浓的恨意。
对他来说,退亲并非不可容忍,毕竟闻芸年岁尚小,不定性也是有的,即便倾慕他人,念在幼时的情分上,邹贤也不会多加阻拦。
但闻芸竟这般冷血,恨不得将他踩踏得骨断筋折,永远不能翻身,邹贤又怎能不恨?
瞧见邹贤神情不对,云杉扯住忍冬的袖襟,低声劝道:“陆大夫,鲁家势大,就算邹夫子前往府衙状告延寿堂,他们也不会认的,莫不如先将身体养好。”
邹贤同样听见了云杉的话,他紧握书卷,咬牙切齿,“邺城是镇南王的属地,鲁家区区商户,怎能如此放肆?邹某便是豁上一条命,也要请王爷做主,惩治这等恶徒!”
此刻不仅云杉觉得邹贤太过天真,就连忍冬也不由蹙眉,她自幼生长在邺城,虽从未见过镇南王,也听闻了许多传言。
这位王爷不仅战功赫赫,刀下亡魂数不胜数,性情也颇为暴戾,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主持公道的模样。
“邹贤,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伯母做打算,伯父早逝,伯母独自将你抚养长大,耗费了多少心血?若镇南王不欲惩处鲁家的所作所为,你的状告之举无异于一柄铡刀,半悬于空中,不仅于自身有碍,更是将伯母的性命置于险境,你真的忍心吗?”
忍冬这番话犹如重锤,狠狠敲醒了邹贤,他踉跄着往后退,嘴唇嗫嚅,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我、我只是想讨个公道——”
“我明白,可讨回公道并不急于一时,延寿堂看似花团锦簇,实际上却如临深渊,一个不防便会粉身碎骨,等到那时,你自然能申明冤屈。”
忍冬自觉已经将话说的十分透彻了,便不再多言,她取来药箱,从中拿出配制好的药粉,给邹贤换药。
原本带着血的创口眼下结了一层薄痂,药粉覆在上面,遮住恶疽的狰狞。
邹贤仿佛受到了打击,颓然坐在原地,任由忍冬施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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