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纪明夷断不能如此惺惺作态,她太自尊、也太好强了,以为做个懂事服帖的女儿,便能引来父亲的关注。

可事实并非如此,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她再怎么为家族奉献,旁人也觉得那是理所应该,相反,纪明琪只消时不时撒个娇儿,自有一大帮人哄着劝着,逗她开心。

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往后无须做了。

纪明夷定了定神,仍旧倒在父亲肩头做垂泪状。

纪存周有些被惊着了,大女儿向来端方自持,何事会慌乱成这样?

纪明夷只是摇头不做声,一面小声啜泣,欲语泪先流,有时候不说话反而更有力道。

纪明琪可耐不住了,“你别当着爹的面演戏,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方才不是你说的,不愿参加此番选秀?”

话虽没错,可她这样咄咄逼人,纪存周也觉着有些刺耳,做妹妹的再如何也不该对长姊无礼,遂斥责了几句,又望着怀中闻言道:“怎么回事,你亲自跟爹爹说。”

纪明夷珠泪涟涟,可她并不会被纪存周这副慈父模样麻痹了去,有后娘就有后爹,前世她在宫中如履薄冰,纪存周也没过问半句。

归根结底,在这两口子眼里,纪明琪是掌中宝心头肉,而她则是活该被牺牲的那个。

这一世,纪明夷也不希图什么父爱。

她要的只是公平。

胡乱用帕子在眼角搵了搵,不然干打雷不下雨怪得很,纪明夷仰面道:“爹爹原来已定下要我入选么?”

纪存周有些尴尬,他以为这事没得商量,“长幼有序,自然先该是你,再才是你妹妹。”

纪明夷运了点力,缓缓从他怀中挣脱开来,“话虽如此,也不是没有办法。”

她冷笑道:“若母亲还在,想必我早该定亲了。”

京中风俗,女儿自及笄始谈亲事,她如今都十六了,放在差不多的人家,说不定连孩子都养了两个——若非胡氏早料到有此一出,推三阻四不许她议婚,何至于蹉跎至此?

甚至于选秀的消息刚放出时,便有不少人家仓促拟定亲事,不都是怕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么?

纪存周愈发窘迫,他自然知晓此中道理,但,一家子必得出一个,那自然是明夷中选更好些,她不但模样出色,性情亦温婉纯良,不比明琪淘气,有冒犯圣颜之嫌。

纪明夷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爹爹因疼我才想让我为嫔为御,这样好的喜事,我更不该与妹妹争抢了。”

她语带讥讽,两口子都僵了脸,胡氏实在忍耐不得,“大姑娘,论理你是快出阁的人了,我不该与你争竞,只是这话实在冤枉,这些年桩桩件件,我哪点对不住你?”

要说疼明琪比疼她多些,那原理所应当,胡氏不觉得有何过分,她做后母的,好歹还没打骂过她呢。

纪明夷凉凉道:“您扪心自问,若我娘还在世,今日局面又该如何?”

提到死人,胡氏不禁有些发毛,前头夫人是难产而去的,说不上与她有何牵扯,但,先夫人死前是否听说了什么?她心里总存了个疑影。

纪明夷与明琪又只差了半岁,亏得是女儿,人家才不计较,若换做儿子,只怕早就刨根究底起来了。

这事原是纪存周不地道,那夜喝多了酒不知怎的误打误撞……坏了女儿家的名声,连带着胡氏也被人指指点点,这些年他自觉有愧,因此多方容让,哪怕明知胡氏持家未能一碗水端平,他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今纪明夷一席话却提点了他,他似乎愧对丝娘更多些,若丝娘泉下有知,知晓他要将明夷送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将作何感想?

*

陆斐好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无边的黑暗里,一眼望不到头,只是不断下坠……他知道那是阳寿已尽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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