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楼。

觥筹交错之后,何天走到窗边吹风,散散一身的酒气。

凉风习习,最拂人心,望着这座在夜幕下慢慢陷入沉睡的城市,何天不禁陷入了深思。

身后脚步声响起。

“不在屋里喝酒,躲在这里干嘛?”顾廷烨的声音响起。

“里面的人是被你都喝趴下了?”

何天没有转身的意思,背对着回答。

“倒是没有全部,七七八八而已。”顾廷烨提着两壶酒,走到何天旁边站定,酒气十足,但是眼神清明。

“来,再陪我喝点。”

接过顾廷烨递过来的一壶酒,冲着顾廷烨举起,何天笑道:“恭喜你了,终于得偿所愿,顾侯爷。”

“别人不知内情说这话就罢了,东京城里有什么事情是瞒得过你的呀,你的这句恭喜,有点掏我的心窝子了。”顾廷烨露出一抹苦笑,刚才在酒席上的恣意放荡全然无存。

和继母兄长争斗了那么多年,顾家的爵位终于是落到了他的手上。

只是这份到手的战利品,却让他心里觉得空空荡荡的。

何天举起酒壶一口一口地小酌着,没有回答,他知道顾廷烨不需要安慰,只是想要找个人说说话。

事实也是如此。

顾廷烨退了两步,靠在了柱子,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支撑着自己把话说下去:

“我的父亲从小对我极严,不管是在外人面前,还是当着我面,少有好脸色给我看。我是既爱他,敬他,也恨他,怕他...”

顾廷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虽然他要说的话何天大多都知道,但还是一脸认真地听着。

不是装出来的,是军阵上共同拼杀的战友,也是东京城里的故友,光是这份交情就值得何天认真。

顾廷烨的嘴像是溃堤的大坝,开了口,就没停过,一刻钟,两刻钟....

何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也不在意,只是安静地听着,看着顾廷烨的话语越来越低,身子也越来越低,最后顺着柱子滑落在了地上。

酒劲虽迟但到。

何天把手上彻底空了的酒壶丢在一旁,看着酒壶在地上滚远,说道:“出来吧。”

屋里的屏风后面有轻微声响传来,很快,齐衡缓缓走了出来。

一身月白色衣裳,丰神俊貌,相比年少之时面上多了些成熟和沧桑,老天爷似乎特别偏爱他,岁月留下的痕迹反而增添了几分魅力。

何天不禁感慨,这皮肉骨相,不愧是昔日的东京第一美少年。

“我不是有意偷听,只是今天家中有事,来迟了,进来之后就看见他们都醉在屋里。没瞧见顾二叔...和你。听到这边传来的声音,像是顾二叔的,所以才走过来。”齐衡解释道,解释得很详细。

“无妨,你和顾二素来亲近,他应当不介意这些事被你知晓。”何天微微摇头,笑道:“或许你也曾听他说过一二。”

齐衡看着在脚下瘫成烂泥的顾廷烨,叹息道:“顾二叔看似交游广阔,实则在这东京城里能说知心话的没几人。顾侯刚去的那几年,无酒不欢的他却坚持守孝,滴酒不沾。实在心里苦楚的时候,他也会来我府上找我,以茶代酒,吐露心中苦闷。”

沉默了一会,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坦然道:“正是因为知道在顾二叔身上发生的桩桩丑事恶事,我才真的体会到了家宅不安的可怖可惧。”

外人看顾廷烨过得风光,侯府嫡子,进士出身,翰林官人,如今老顾侯已逝世多年,袭爵的嫡兄又是个病秧子,若不是过去的十几年间,大周的医疗水平获得了极大的提升,这位齐衡也应该称一句叔的嫡兄撑不到唯一的女儿出嫁的日子。

似乎是了了心愿,顾廷烨的兄长在女儿出门后的第四个月就去了。

顺理成章,顾廷烨这个排行第二的嫡子应该袭爵。

但是顾家的爵位悬了一年多,才落在了顾廷烨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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