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醒来时,周旖锦以为自己快疯了。

咽喉处传来剧烈的疼痛,她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躺在床上剧烈地喘气,像吞了一口玻璃,眼泪不受控制地一直流。

半晌,她伸出手摸自己的脖子。

光滑如凝脂的肌肤,并没有白绫,也没有狰狞又血腥的勒痕。

这样惊悚又真实的梦,周旖锦平生第一次梦见。即便醒来,也抑不住满头冷汗。

“娘娘,您醒了!”她听见桃红压抑着惊讶的尖叫,紧接着,凤栖宫里里外外,倏地喧哗起来。

“桃红……这是怎么了?”周旖锦昏昏沉沉,被桃红扶着勉强撑起身子。

“娘娘在翠微宫边上落水,昏迷有三日了!”桃红的声音有些更咽,“太医院那帮人都是草包一样,怎么都查不出原因,真是急死奴婢了!”

“娘娘?”见周旖锦不说话,桃红定睛一看,吓出了一身冷汗。

周旖锦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反常的苍白,双眼失神,面色十分可怖,仿佛刚从地狱被救出来的恶鬼。

这时,底下走上来一个宫女,端着药碗:“娘娘,药熬好了,奴婢服侍您喝下。”

这宫女面生的很,大概不是在内院服侍的,显然是趁如今凤栖宫混乱不堪,乘机来邀功。

桃红的目光狠狠剜了那不知死活的宫女一眼,正要把药接过去,那宫女却好不容易找到近身服侍的机会,有些求宠心切的昏头,忙道:“娘娘,奴婢服侍您喝下吧,药到病除。”

恍若惊雷在脑海里展开,周旖锦忽的倒抽了一口气,心头猛然一阵绞痛。

在梦里,也有一个人这样端着药,那男人一边笑着摸着她的发,一边哄着她喝下那碗落胎药。

鲜红的血液从她身下流出,肚子里的小生命一点点流失,她努力伸手抓那人的衣角,却被用力甩开。

“你们周氏是罪臣,不配诞下皇嗣。”梦里,男人声音高傲,她睁眼仔细去看,那张凶恶的脸孔,竟是九五之尊的天子,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郎。

“给本宫滚开!”周旖锦气的发抖,咬着牙喊道,用力打翻了那药碗。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那宫女跪在一片药渍中,用力磕着头。回想起听到的贵妃娘娘的传言,她顿时肠子都悔青了。

宫里人人都说凤栖宫这位是最不该惹的,贵妃娘娘家世鼎盛,又生的姝色无双,在后宫里有皇帝独一份的宠爱,素来娇蛮无比,手段狠毒。

她刚入宫不信谣言,定是被猪油蒙了心,才敢冒险来这里讨宠。

“来人!”周旖锦有些发抖,扶着床站起身,“把她给本宫……”

话音未落,她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头痛欲裂和强烈的呕吐感让她无法思考,继而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周旖锦再醒来时,已经平静了不少,只剩下惊魂未定的悸恐。

那些场景真实的简直不像一个梦境,更像是——命运。

周旖锦在床上躺了许久,终于平息下来,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一场大病让她无意间得以窥探天机,她在梦中,看到了自己一生的命运。

她父亲是权倾朝野的左丞,只可惜子嗣缘薄,婚后十几年年,只生了一个儿子承袭爵位。老来忽得了她这一个独女,疼的像掌上明珠似的,从小锦衣玉食,千娇万宠的养大,生怕她受一点委屈。

周旖锦顺风顺水的活到了及笄,终于遇上了人生中第一个困境。

顾家娘子举办的马球会上,她一眼看到那时还是皇子,光风霁月的魏景,突然红了脸,再也移不开眼神。

她周旖锦是所有世家贵女中最尊贵的一个,自然也要嫁给这世间最尊贵的男子。

魏景是皇四子,并不受先皇重用,且刚娶了正妃,正是浓情蜜意之时。

左丞知道她的心思后,只是暗暗叹了口气。第二日,他召集族人秘谈了许久,决定以举家之力辅佐皇四子魏景登基,魏景自然也投桃报李,自己虽有正室,但愿承诺登基后立周旖锦为贵妃,一辈子享受荣宠殊华。

左丞想着哪怕凭借家力,周旖锦也能在后宫顺风顺水,便点头应了。

然造化弄人,魏景登基不过三月,刚坐上凤位的原配昭明皇后一场急病便逝世了,紧接着周旖锦被接进宫,以贵妃之位掌管六宫,跋扈娇蛮,权势滔天。

然而这样一场阴差阳错,却埋下了祸根。

除夕宫宴上,皇帝被一五官姿色与昭明皇后极像的红衣女子深深吸引,不顾她出身卑微,亲封了那女子为“昭美人”。

自此,周旖锦的噩梦便到来。

失去了皇帝宠爱,她却不知收敛,屡次为难昭美人,磨光了皇帝的耐性。紧接着,左丞功高震主,被皇帝夺了把柄,禁军冲进府里抄了左丞全家。再后来,她被指谋害皇嗣,一纸诏书发落到冷宫幽禁。

在冷宫受了三年磋磨,忽传皇帝暴毙,从前名不见经传的质子——那位玥国送来充数的皇子即位,因着她从前曾克扣过新帝那位不知名的才人母妃宫中份例,被赐了一尺白绫,了却终生,人人都说她死有余辜。

可实际上,她根本不记得新帝的母妃是宫里哪位,也从未克扣过宫中妃嫔的份例。

大梦一场,糊涂一生,金枝玉叶的大小姐最终落了个草席一卷,扔进乱葬岗的凄惨下场。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