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霎时间大殿内寂然无声,众臣皆屏息凝神,无数道炽热的视线一瞬间将周旖锦笼罩其中。

“晋国与我国接壤,皇上自即位以来便对其内政留心,更有暗探已成国君耳目,那晋国国君素来是小廉曲谨,拘于小节而目光短浅,若迎敌不顺,不如略施手脚,从其内部入手。”她声音不大,却如钟鸣般在殿内众人心中轰然一响。

“依皇后娘娘之见,如何实施为好啊?”立刻有人发问。

周旖锦凝眉思索,顷刻后直言道:“晋国随军出征的二皇子虽受宠爱,但最受国君忌讳的一点,便是谋算皇储之位,而那程广早被猜忌,正寄期望于此战在朝中立足。”

“若有人向晋国国君禀报,正是这二人早有预谋,假借战事胶着领兵在外,实则调虎离山意指晋国皇位,再加上晋军行兵数百里如入无人之境,不曾正面交战,那晋国国君岂能不胆憷,而程广与这二皇子进退为难之时,何尝又不会互相猜忌?”

这一席话令殿内众人憬然有悟,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达成了一致。

“皇后娘娘这离间计使的妙,老臣即刻便命人联系使节,若能奏效,定能事半功倍,为我等争取许多时间和良机。”

见反驳争执之声渐熄,周旖锦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地。

“若无异议,本宫便拟定懿旨,诸卿各司其职,如有军机重奏,即刻禀报凤栖宫。”周旖锦身着朝服站在最前方,气度雍容、声威凛然,似有万千决心将敌军铲除于铁腕之下。

顷刻之间,无人置喙于其女子之身,皆俯首领命告退。

周旖锦走出太和殿时,星月已高悬于天穹,茫茫夜色寂寥深沉,零星蟋蟀虫鸣从婆娑树影间泄出。

她高乘与銮驾之上,蹙眉凝神,思索着战事紧要,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更有四皇子一众党羽暗中阻挠,一刻也不可掉以轻心。

半晌,銮驾绕过墙角,忽然路上迎面撞见几个打扮华美的女子,为首之人像是有意等在此处,见到周旖锦的身影,面上扬起笑来,脚步向一边退避,随着跪下身的动作,纯金的步摇在烛灯下闪烁晃荡。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陈之双的声音很大,一字一句凿在寂静的夜里,霎时间,万籁俱寂。

“陈太妃?”周旖锦的思绪蓦然被打断,扬手停了銮驾。

她的目光自上而下,落在陈之双精致的脸上,而陈之双本就为了招事惹非而来,刻意奚落周旖锦的身份,面上丝毫不见愧色,反而是洋洋得意。

陈之双自打入宫以来,便决心与周旖锦势不两立,纵使她如今贵为皇后,身份也是见不得光的。

如今皇上不在京城,周旖锦却急不可耐给自己父亲脸色瞧,她这个做女儿的,明面上辈分压周旖锦一头,又岂肯轻易咽下这口恶气。

不料銮驾之上,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嗤笑声。

“这些年本宫教导你的规矩,你是半点没记在心里,如今既已活腻了,本宫便送你一程。”

时间紧促,周旖锦不愿与她过多纠缠,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径直逼压而下。

“臣妾是受亲旨册封的太妃,你怎敢……”

话还未说完,却被周旖锦斩钉截铁打断。

“陈太妃冒犯失仪,不知礼数,”她挥了挥手,銮驾徐徐而行,话语的尾调带着阴恻恻的寒意,瞬间渗透了陈之双僵硬的四肢百骸。

“柳绿,你盯着她在此处杖责五十,叫陈太妃好好学学规矩。”

“皇后娘娘饶恕,五十杖是要打死人的啊!”陈之双身边的侍女惊叫起来,然而周旖锦的衣角转眼间已消失在远处夜色之中,陈之双的咒骂和求饶被远远甩在身后,再没有转圜余地。

若是从前,她并不会因口角之争行这般惩罚,可这陈之双入宫以来便多行不义、坏事做尽,她也不介意当一次这嚣张跋扈的恶人,在那赫赫威名之上多添一笔。

书房的灯烛璀璨,燃至半夜,柳绿终是忍不住叩门。

“娘娘,您还怀着身孕,太医说了,切莫如此劳累……”柳绿深知戎马仓皇,奈何周旖锦忙起来常常忘了身子,且不说皇上回来无法交代,她就是在门外这样候着,心中便焦急不安。

周旖锦案上层层叠叠皆是兵书卷轴,她接过柳绿手中的安胎药,头也没抬便饮尽,低低叹了口气,说道:“本宫再看一刻钟。”

她身为后宫之人,虽有各处情报支援,亦深知钻故纸堆的艰巨,只愿将谋划事无巨细,以防生出疏漏来。

“对了,四皇子一党查的如何了?”周旖锦饮了口茶提神,向柳绿问道。

“不出娘娘所料,陈御史一众人果然与那晋国曾有暗中联系,恐怕如今皇城内局势便是他们这等奸贼所透露,才会出此剧烈动荡。”

周旖锦并不诧异,点了点头:“暂且将四皇子党羽罪证搜罗齐全,先不急着动手,皇上这一年来留着四皇子性命,便是碍于那夺权之争的流言蜚语,等他自己坐不住露出马脚,才可全然斩除。”

她迁思回虑,少顷,像是自言自语般缓缓道:“何况,这群人不过是被逼上绝境的强弩之末,外强中干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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