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映岚光锁轻翠,雨收黛色冷含青。昨夜一阵山雨忽忽而过,涤散烟尘,洒落润泽,这座江边小城也变得雾气朦胧,清新爽气。

张显正在房内打坐用工,倏闻有敲门声响,原来是赵阳在外,道:“张大哥,今日我要去飞灵堂取些养神丸回来,可要与我去示肆泛游一番?”

张显睁开双眸,起身打开房门,笑道:“正好,正好!”他在听闻赵阳说了些关于飞灵堂的事迹后,心中越发好奇起来。若是能寻到玄门修士,拿到一幅山水舆图,自家便能安全回到山门了。

如今他伤势未复,若是远行飞遁,不说方向不明,途中更有诸般危险,一旦耽搁在路上,却是极大影响功行的提升。

所谓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并非是指二者的时间不同,而是说因灵气丰沛程度有差,修士修炼的速度与效果不可同日而语。在世俗之中苦修一二载,远不及在洞天福地中闭关一二天。

拿定主意,张显便跟随赵阳往城镇中心走去。一路走来,行人愈发密集,车马交杂,更有一些商贩沿途叫卖,街市繁华,人烟阜盛,颇有欣欣向荣之景。

不过小半个时辰,二人便来到一处高门大宅前,门前蹲着两只大石狮子,立着三间兽头大门,正门并未开,只是开着两侧小门,正有人来往出入,络绎不绝。

见此,赵阳笑道:“看来今天又是葛老坐诊。”

张显面露讶色,奇道:“怎么,这其中有什么说法不成?”

赵阳答道:“大哥有所不知,葛老可非是寻常人,乃飞灵堂中有数的医家圣手,郡守府中座上客,天子朝堂有声名。旬月前因思乡心切,方才归家养老。老人家悲天怜人,最是见不得人间疾苦,因此时常来堂中坐诊,虽归乡不久,却着实做了好大一番善事。”

张显微微颔首,目中却有疑色一闪而过,但他并未多言,只随着人流往侧门走去。

进了侧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堂中坐着一位皓首苍颜的老者,众人捱三顶四,簇拥上前,一个个排着队列,依次伸出手来,求他看脉,也有言说家中病源的。

老者依次流水般看去,一面口中说方,一面遣童仆取药。也有煎剂,也有丸剂,也有内科外科。十来个童仆分头打发,眨眼之间,已有数名病患离堂而去。

这人正是葛老,全名唤作葛允中,当年他也不过是此地的一个采药人,因心怀大志,又无亲眷,便随着商队去了平景国都城。说来也是缘法,他竟与飞灵堂堂主道左相逢,得其传授了一门‘三指点脉’之术。

他得此异术,便勤修不缀,二十年后才有所小成。凭借此法,他看脉与人不同,只用三个指头略点着,便知病源,所投之药,无有不愈,故此传出一个诨名叫做“葛三点”。

张显凝目细看,这名老者虽说形貌苍老,但却神气隽硕,面容红润,顾盼之间有英气勃发,居然是练气有成,不过并未开得窍穴,但在世俗之中也算得上少有了。

由此,他更加确定这所谓的飞灵堂背后,定然是有一股修道宗门的支持。

张显目光微闪,随即心念一动,却是有了主意。

不过盏茶功夫,便轮到张显二人,赵阳上前拱手施礼,因是葛大夫早已瞧过赵母于氏的病情,只问答了一二句,便令人取了些药丸来。

赵阳上前接过,付上药钱,正欲离去,发现张显立在原地不动,他心头疑惑,正要开口,却见张显将手伸出,一副问诊之样。

见状,葛允中微微一愣,他乃是医中行家,寻他看诊问药的都是患疾之人,他只须视其外应,便知其内脏,则知所病矣。而面前这人,神清气爽,色若春晖,哪里有一点违和之态?

他想了一想,又细看三分,道:“小郎君,你有何疾需老夫下脉?”

张显笑了一笑,道:“老先生不妨试手诊之?”

葛允中双眼微咪,上手在张显寸关尺三支脉上一点,一丝真力往上运去。这是飞灵堂堂主传下的妙诀,他苦修三十余载,又借助身份之便,服用了不少珍药灵草,方才有所成就,也正因如此,他年过六旬依旧老当益壮,这‘三指点脉’之术也愈发得心应手。

往常一施此术,患者但有小疾,无一不中,如观掌纹一般,此刻他却怎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心中微惊,继而生愠。

而就在此刻,他却发现自己三指宛如生了根一样,牢牢吸在张显腕上,气机牵扯之下,他恍觉自家立在无穷无尽的浩瀚汪洋之中,脚下不过扁舟一叶,直面天威,心神皆颤。

张显收回手来,笑道:“老先生可有所得?”方才他并未刻意显露气机,只不过是葛允中真气入体,自然勃发之故,虽说他及时收回,但也让葛允中窥见了本来。

葛允中心下悚然,面皮抽动,刚一抬眼便见张显略带深意的看着他,他久经人事,老成练达,立时压下翻涌心绪,强自笑道:“小郎君并无大碍,且先后殿安坐,容我思虑一二。”

闻言,赵阳关切问道:“大哥……”

张显摆了摆手,道:“无妨,只是一路舟车劳顿,需要疗养罢了。你娘亲尚等着丹丸服用,可先行回去,我自有安排。”

赵阳迟疑一二,见张显态度坚决,又出于对葛允中的信服,便歉意一笑,独自回了。

葛允中心中惊疑不定,但也无可奈何,唤了个童儿,交代一番,便令其领着张显往后殿安坐。

不过两个时辰,葛允中看了看日头,便遣散众人,言说今日已毕,明日再来,随即起身往后殿走去。

张显正坐一处厢房之内,手端着一只梅花式样的青瓷茶杯细细品尝,忽然他神色一动,放下杯来,不一小会儿,便见葛允中匆匆而至。

葛允中擦了擦额上细汗,又屏退左右,才上前拜道:“小人葛允中,肉眼凡胎,不识真仙法驾,未曾远迎,还请千万恕罪。”

张显轻轻一笑,大袖一摆,一股柔力将葛允中托举而起,道:“葛道友不必多礼,来来,坐下再说。贫道贸然拜访,倒是稍有不周啊。”

葛允中连道不敢,道:“不敢和上仙并称同道,方才俗事缠身,劳烦上仙久等,是我的过错。”

张显却是赞道:“这是稳重之举,道友不必挂怀。”他也不愿张扬身份,免得有意外之灾。

葛允中见张显和善蔼然,心中顾虑慢慢散去,二人再一番寒暄,他也逐渐放了开来,问道:“上仙驾临鄙舍,敢问有何吩咐?”

张显抿了一口清茶,道:“实不相瞒,方才贫道一眼见你,便知你也算半个修道中人,只是不知是哪位道友授你真法,领你入门?”

葛允中心下一惊,旋即释怀,这等人物,果真不会为一介凡夫俗子而来。他想了一想,却是面露难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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