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源双目血红,仰天长啸,满耳的哭声、嘶吼和咒骂声,把他折磨得快要疯了。

苦!苦!苦!

恨!恨!恨!

狂风骤雨之中,眼前仿佛升起一片无边的苦海,里面黑色潮波翻涌。

仔细一看,竟是无数身子残破的枉死之人,密密麻麻地在地上爬行,如同一道道黑色的海浪。

口中作没有声音的咆哮,发出海一样深的执念、恨意!

惨!惨!惨!

苦海无边,何人可渡?

这种似曾相识的痛苦,让他想起多年以前做流民时,路过一处乱葬岗。

与其说是乱葬岗,其实也就是一处废弃的矿坑。

经年离乱,深坑里多是用席子草草卷了的腐烂尸首,也有些漏了馅的薄皮棺材,横七竖八地抛在露天里。

年幼的纪源实在是走不动了,只能卧在坑边过夜。

当天夜里,雷雨交加,四下斜插的白色魂幡在风雨里乱舞,发出一阵阵裂帛之声。

没法子,他只能扒开一口棺材,准备钻进去避雨。

轰隆隆!

这时一道雷光划过,明煌煌,照耀天地,也照亮了里面正主凄厉的脸庞。

一双并不苍老的灰暗眼睛,至死还没闭上。

纪源一阵恍惚,竟觉得那双眼睛在怒视自己,开始不断逼问。

“为什么我活着的时候,没有好日子过?”

“为什么现在我死了,还要受风吹日晒?”

“为什么我死了,你还活着?”

脸上像是被人吹了口冷气,纪源的脑袋嗡嗡作响,恍惚被迷了心智。

暴雨之中,纪源拖着瘦小的身体,爬到坑边。

天上电闪雷鸣,如白昼一般,他缓缓走向了在雨中招摇的白色魂幡。

之后,纪源巴巴地用白色魂幡在脖子上缠了几圈,脸上露出解脱的笑容。

身子歪歪扭扭,就要跳入坑中,把自己勒死。

所幸那魂幡残破,在纪源窒息前就断裂,摔得他七荤八素。

纪源揉着脑袋醒来时,看见天上圆月苍白,地上尘土干燥,哪里像是下过一滴雨水?

定眼一瞧,自己正躺在地上,身旁翻了口棺材,里面探出一双惨白的手,还搭在自己肩上。

他骂声娘,头也不回地跑了一二里地,从此见坟就绕,遇墓便逃。

……

“一定是那果子有问题!”

纪源醒悟过来,如今天下荒芜,地里连棵粮食都难长出来,怎么生得出延年益寿的仙果?

“还你们血?还你们肉?”

他终于意识到了,抡起拳头就往肚子上砸。

“呕!”

可吐出来的除了胆汁以外,什么也没有。

纪源擦了擦嘴,无力地瘫倒在地,双眼无神的望着洞顶,嘴里喃喃自语。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躺了好一阵子,纪源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目光里怒意卷着杀意,仿佛利剑一般射出。

他环顾四周,这里连接着成百上千个大小洞穴,犹如蜂窝一般。

就在纪源不知道该往哪去时,脑袋里的枉死之人的咒骂声,再度响起。

而且当他靠近某处洞穴时,声音越发穿耳入魂。

“是这里吗?”

他狠下心,艰难地走入一处洞穴,在黑暗中穿过曲曲折折的甬道。

甬道里无法分辨方位,也无法计算时间,仿佛一条的脐带,不断地向下汲取。

渐渐地,纪源能感觉到有茂密的枝叶,从脸上身上刮过,脚下也有盘根错节,似活物一样扭动,想要把他吞噬。

“那里就是出口吗?”

不远处有微弱的亮光射来,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脑袋里的咒骂声、咆哮声变得震耳欲聋,仿佛一团狂风在天上乱滚。

纪源痛苦难当,紧咬着牙,钻出洞口。

视野终于开阔起来,他看见自己站在布满人头状植物根系的悬崖边上。

下面是从山腹里掏出的巨大地下空间。

一株古老的巨树拔地而起,树干粗壮、高大,青灰色如虬龙一般,深深扎入地底。

纪源抬头仰望,见到几百丈的高处,树冠枯黄凋零,却依旧把整个地下空间罩在其中,密不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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