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五百石粮食,二百两牛车,四百位乡丁,刘炎携着张弋与赵襄忙碌了整整两天,终于准备妥当。

择日便与周楚的一千五百兵丁汇合成都城外,跟随周楚的军队,共赴成都以西百里有余的青城山。

青城山,刘炎念大学时,不知道已经来过多少次的地方。

如今自己便与那周楚赌上这最后一把,自己与周楚的性命、成都周边的局势、整个蜀中的气运,就要在这青城山一剑见分晓了!

翌日,行军至日落,扎帐于乡野。

时值夜深人静,月隐星稀。

运夫营中亦少有人随意走动,四百乡男运夫皆已入定。

刘炎携赵襄与张弋同居一帐,想到临行时父亲刘玄对自己的嘱咐,刘炎更是对赵襄与张弋亲爱有嘉,此时与张赵二人相处的格外热络,毕竟三人年龄相差亦不大,刘炎便当仁不让,忝为长兄,赵襄次之,张弋为季。

三人坐在帐中,围灯夜谈。毕竟赵张二人常伴身边,亦深知此次刘炎从军出征,亦是被周楚胁迫,刘炎与周楚二人愤言赌命青城山之时,二人就伴护在刘炎身边,因此自然深知此次征入周楚营中可谓是进了龙潭虎穴。

赵张二人便忍不住性子,急切的向刘炎追问,如今身处险境,刘炎到底如何打算。

刘炎当着自家兄弟的面上,自然毫无保留,和盘托出自己的初步想法,如今的自己,在周楚的眼中早已变成了成汉余孽,既然自己已经甘心做了范贲的孙女婿,那便铁了心要与青城山的成汉旧部里应外合,争取一起坑死周楚!

并且刘炎亦高瞻远瞩的分析到,一旦周楚死在青城山,整个蜀中的局势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周楚之父周抚一旦知道自己的儿子行事鲁莽,拜表辄行,会让自己陷入极大地被动之中。周抚虽然对成都周边的局势有所顾虑,但亦有很大可能发兵青城山,来解救自己的儿子。

此时成都周边的军事部署就会面临桓温离开之后的首次巨变,相信各种势力都会趁此机会蠢蠢欲动!

给杨谦看大门的隗文、给萧敬文当参军的隗粹,这两兄弟内外呼应,一旦趁周抚无暇顾及成都之机,策反萧敬文,赶走杨谦,这以成都为中心的蜀中局势,将会立即陷入一片大乱!

再加上盘踞在青城山中的成汉旧部,各种势力都如虎狼一般觊觎着成都,趁局势大乱之时,都巴望着赶走懦弱无能的杨谦,独据蜀中。

而自己选择投身范贲这股成汉旧部的势力,亦是成都大乱之后最终入主成都的阶段性胜利者。之后的形势,便是一场与劲敌周抚的拉锯战了。

赵张二人听到刘炎对此时局势的分析,惊讶不已,简直是惊为天人!

未想到自家公子整日来寻花问柳、三教九流,结果这些个不良的嗜好,如今在公子身上全派上了用场!

沾花惹草一番,得到了范贲的孙女范碧。狐朋狗友一番,混熟了城门校尉隗文。

咱家公子还真是不足寻常路,却仍然一路风流一路通!

一夜密谈,直到灯枯。

正当刘炎正要与赵襄与张弋同帐共寝之时,却听到帐外不远处一阵人啸马嘶,刘炎亦被惊得重新振起精神,点起火把,走出帐外。

却见周楚领十几骑人马,各仗火把,并不让随从下马,直接踏入运夫营中,高声呼道,“运夫督长刘炎何在?”

刘炎见是周楚前来,亦是没好气的应和了一声。

却见周楚骤马向刘炎而来,随即向身后十几骑亲卫喝令道,“统统扔给他!”

话音未落,只见八个黑黢黢的物什被扔到刘炎面前,有几个还滚到了刘炎的脚下。

刘炎令左右执火把一观,不禁惊叫出声!

人头!

八颗血淋淋的人头,有的竟然还冒着热气!

刘炎吓得赶紧往后踱步,不禁大骂周楚。

“周楚,你这个杀人狂,夜间无趣,就来拿死人头吓我找乐吗!”

周楚闻声竟然还笑得出声。

“呵呵!你这懦弱子!连个人头都不敢看,你好好看看,这可是你的属下,是你带出来的乡丁运夫!夜里偷偷溜营逃回,被我巡逻骑士逮个正着!已被就地正法了!”

什么!刘炎不敢相信!

这真是自己带出来的乡丁?

刘炎只能鼓起胆子,忍住恶心,亲自执火把仔细辨认一番。

这可是刘炎第一次见砍下来的人头,生活在现代和平年代的人,两寸深的伤口都很难一见,更别说是真正新鲜冒热气的死人头了!

乍一看黑魆魆的一坨,头发散乱之间,两眼似睁似闭,面颊青紫浮肿,倒显得鼻子塌陷的厉害,整个面部肌肉扭曲的看不清原来的模样,有的下巴几近松垮,脖子上的血竟然会从口鼻中倒流出来,既吓人又恶心,看了只让人惊悸犯晕想呕吐!

“有人认得这几个吗!”

刘炎强忍着晕眩,向身边围过来的运夫们厉声喝问道,实际也是在给自己壮胆。

“是我们的人!他白天还与我赶一辆车来着!”

“我们晚上住一个帐篷,结果半夜就不见人了!”

运夫们七嘴八舌的一齐帮着刘炎辨认着,看来这几个人头确实是自己带出来的乡丁!

也是真的半夜溜营被周楚砍了!

在场的乡丁个个惊惧惶恐,人人自危,有的甚至发出了哀嚎,开始哭爹喊娘了!

却见周楚听着阵阵哀戚仍然冲着刘炎得意的训斥道。

“呵呵!怎么样!本将爷岂会杀无辜之人!刘炎,我也奉劝一句,身为宗长,最好训教好你的乡丁,莫怪本将爷的军法无情!”

这周楚随意便砍了自己带出来的人,还如此趾高气扬?刘炎心里实在是气不过,回怼道。

“混蛋!你这是公报私仇!既然是我的人,那便不是军人,何谈违反军法?你怎么能随便砍我的人?”

周楚跨在马上,俯视着灯火阑珊中的刘炎,轻蔑一笑,振振有词的说道。

“军中自有军法,并非只针对军士,运夫私自出逃,逃往敌方泄露军中辎重虚实怎么办?”

“再者,私自出逃,就是逃兵,即便不是军人,这些个乡丁放弃你这个宗主,擅自逃回,便是逃回乡去也会被乡人数落,从此便在乡里抬不起头,不如我替你砍了,家里人还能领一份抚恤金,如此岂不两全?”

话未说完,周楚拨动缰绳,调转马头,撇下最后一句。

“这八份抚恤金,你这个乡里宗主就替我出了吧!哈哈哈!”

随即打马扬鞭而去,只在营中留下八个人头,与一坨坨热臭的马粪……

周楚一走,没有了震慑的运夫营中瞬间变得一阵混乱,人们被吓得歇斯底里,三三两两抱头痛哭,个个如临地狱一般!

这可是白天还和自己一齐赶车运粮的同乡兄弟,一路上还活蹦乱跳有说有笑,结果天还没亮,就身首异处、弃尸他乡了!

这才是随军第二天,就被砍了八个,尚不知道日后这杀人魔周楚还会编出什么借口再次出手砍人,在场的乡丁哪个不惊悸惶恐?

“哎~当初就不该应公子之征,如今死在外面,连尸首都收不回去!”

“都怪公子,无端生事,招惹军中强人,害我等小民跟着这群残忍的晋军打仗,日后就算是死了,也是白死!”

“公子是贵胄,不论何时都可以纾财自赎,而我等小民,无所凭藉,到头来只能是一死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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