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琪今年刚上大一,而陈光年比海哥小个四五岁,在她的视角里,陈光年的孩子应该是还在读高中。
听到这个问题,陈光年眼神中的笑意骤然黯淡,但很快就不着痕迹地恢复原样:“嗯...其实是姐姐,已经工作了,这段时间有点忙。”
活泼大条的海琪没有注意到,陈光年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何止低沉了一个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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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海哥痊愈出院,来接他出院的海琪给陈光年带了一个超大的豪华果篮,临走前还亲手给他剥了两个橘子。
又是一个月后,陈光年病情恶化,医院紧急联系陈光年的家人,却发现他一生未婚,唯一的继承人是一个女儿,但联系的过程中女儿始终态度淡漠,无动于衷。
对此陈光年并没有太大情绪波动,只是乐观地告诉主治医生闺女有自己的苦衷,自己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直到某一天,陈光年的病床被紧急推到了ICU病房。
ICU病房外的值班室,主治医生终于见到了那位联系数次皆草草收场的陈光年的女儿。
可除了外貌上的相似点之外,主治医师在这位年轻姑娘身上再也找不到任何与病房内老陈的共通点。
冷酷,麻木,以及深藏在眼底的怨恨。
这真的是那位幽默风趣,慷慨大方,受所有病友和医护人员欢迎的老陈所养出的闺女吗?
即便是见遍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主治医师此刻也完全无法理解。
但他还是一五一十地向她陈述了陈光年目前的糟糕状态:
“他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但如果医院全力救治,未来还是有那么一丝希望能好转的,钱的问题其实不太担心,老陈的医保卡里还有充足的...”
“放弃治疗。”
主治医师话还没说完,就被女孩那果决的声音打断。
主治医师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一般来说,像陈光年这种成功的中产人士,生了重病是一定会选择治疗到底的,这种和家属谈话的一般都是走个过场,可眼前这闺女居然毫不犹豫地就选择终结父亲的生命!
“是不是要再慎重考虑一下呢?”主治医师吞咽了一下口水,艰难地开口道。
“我说话要是不算数还叫我来干什么?”女孩的声音像冰块一样寒冷。
“这...”主治医师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如果不是老陈一早就嘱托过,他病重以后全权听女儿的安排,主治医师真的想将眼前这狠心的女儿轰走,陈光年老家还有两个亲哥哥,他们一定会选择治疗到底吧。
没有办法,他必须依照程序做事。
安息吧,老陈,最后的日子里你受的苦痛也够了,或许你也不想这样苟延残喘吧。
“进去看看你爸吧。”医生叹着气离开了。
女孩一言不发,走进了病房。
陈光年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全身上下插满了管子,意识早已来到了奈何边涯。
面额上,大大的呼吸罩几乎占据了半张脸,陈光年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微微起伏着。
女孩没有在椅子上坐下,而是走到床头近处,目光死死咬住那张虚弱至极的男人脸。
无数的日日夜夜里,她都以自己和他有着相似的五官而感到耻辱和愤怒,记忆也无数次重回那个雨夜,母亲临终前那一抹散不开的遗憾与思念。
生命的最后一刻,母亲居然还惦记着这个从未对她负责过的男人!
女孩握紧了拳头,紧到整条手臂都在颤抖,几秒后,她深呼吸着抬起手,颤抖地伸向床头上方的插座。
她要亲手终结这个男人的生命。
或许是临终时刻的到来,陈光年的意识竟短暂地清醒过来,他努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到了自己这辈子最亏欠的女儿。
自己这一生后半段逍遥洒脱,事业有成,可再怎么成功,也绕不开前半段的一地鸡毛。
闺女的母亲他早已记不清相貌,但从女儿那张清丽绝尘的脸蛋来看,应该不只是遗传了自己这边才对。
真好啊,我闺女比海哥家海琪更好看。
只可惜,要是能像海琪那样笑口常开就更好了。
陈光年支撑不住眼皮的重量,再次闭上了眼,然后却用全部的脸部气力在嘴角挤出一个弧度,女儿要做什么他很清楚,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想让女儿看到他任何痛苦的模样。
他早已打点好了所有的资产,全数归于女儿名下,这些资产足以让女儿拥有一个衣食无忧的后半生。
女孩那并不光滑的手已经将插头拔出了一半。
“对...唔...起,莲...莲。”
陈光年用全身力气挤出这句话,所幸,闺女的小名有准确地叫出来。
女孩的身体突然凝固了,随后触电一般地看向陈光年的脸,看到了他嘴角那抹弧度。
惊愕出现在她脸上,这是她来到医院第一次露出新的表情。
突然,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拼命地把手中的插头按向插孔。
可为时已晚,陈光年的心电图显示器上已经是一条没有任何波澜的直线。
陈光年,年43,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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