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就是山。

太行巍巍,横亘南北,如盘古巨斧,将华北大地一劈为二。

进了山,陈子灿便控马缓行,好让大黑马保存体力,万一有个缓急,总有些逃脱的希望。

早上他在客栈里打听过了,这太行山中盗贼无数。

陈子灿本想问清楚底细,客栈老板却欲言又止,只是摇头叹息,叫他自己小心。

中午时分,陈子灿跟着几辆马车来到一个小村,大家就在村口茶棚里打尖休息。

陈子灿也带着扣儿进了茶棚,他反正也不急,一路上就远远缀着他们。

如果真的遭遇了强盗,那他们的目标,必然首先锁定这几辆看起来华贵气派的马车。

有他们在前面趟雷挡箭,自己和扣儿总是安心些。

找个破桌子坐下,扣儿殷勤地替他把茶碗冲洗干净,倒上茶水。

拿出干粮,居然又是几个烧饼。

陈子灿苦着脸啃了一口:“扣儿,你这么爱吃烧饼?”

扣儿香香甜甜地吃着:“嗯——还好啦,便宜,又放得住。”

顿了顿,又狠狠咬了一口:“扣儿本就是靠了半块烧饼,才活下来的……”

陈子灿没听明白她说什么,但见她说的有些凄楚,心想,她不知道几岁就离开家给人当奴婢,肯定有些不愿意对人说的往事,也不好多问。

这时,两个读书人模样的家伙摇着折扇走进茶棚。

一个长着张包子脸,白白胖胖,大脸大嘴的,看起来倒也不难看。

但加上那副挺胸叠肚,旁若无人的神态,就不免让人觉得滑稽。

旁边那人穿着一身青衫,除了有点儿黑,生的倒是五官端正,三十来岁,颇有些腹有诗书的样子。

一进茶棚,那黑脸书生就抢上一步,将长条板凳拉开,肃手道:“席兄请!”

那胖子也不客气,大剌剌坐下,把手里一个褡裢往身旁一撂,板凳咯噔一响。

他看看面前摆着的粗瓷大碗,皱皱眉头。

黑脸书生不待他说话,大声吆喝:“店家,把你这些粗笨家伙都撤了去!”

“这尿汤,是给人喝的吗?”

又回头喊:“竹烟,赶快生火,把家里带来的毛尖沏上一壶,别尽顾着吃,让席公子的贵仆多歇歇,没眼色的东西……”

陈子灿看了看手里浮着茶梗的大碗,皱了皱眉,扣儿噗呲一声笑了。

那黑书生有些不悦地瞥过来。

眼光落在扣儿脸上,突地一亮,贪婪地剜了一眼。

这才装作毫不在意地转头招呼席公子:“席兄,这次入了监,以我兄的才华,在这小小国子监中必定是风生水起。”

“下次再见,想来已经是名满京华了。”

席公子被这几句马屁拍的很是舒坦,摆了摆手里的折扇:“多谢马兄吉言。”

“我这不过是借着长辈一点余荫,算不得什么。”

姓马的书生叹息道:“席兄这就过谦了。”

“我兄出身江左望族,耕读传家,百年来多少风风雨雨,始终屹立不倒。”

“前朝匪乱,伯父捐粮数十万石,被授太仆寺少卿。”

“天兵南下,伯父又献金十万以充军饷,连豫王殿下,都说席家是大清顺民呐!

“这几年,席家又为新朝毁家纾难,自筹粮饷组建乡军,与两湖匪类连年血战,确保江南粮道畅通。”

“如此忠君爱国,皇上圣明,哪能不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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