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弘再次醒来已经是十余日后。捷报传入京中的事情他浑然不知。昏睡了太久,浑浑噩噩中唯有疼痛无比清晰。胸口仿佛压着千斤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如钝刀翻搅。相比起来,右眼的疼痛倒不那么明显了。
得到消息,程老军医和镇北军几员大将都匆匆赶了过来。见他醒了,他们高悬了好多天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哥……”看着他苍白虚弱的样子,齐怀安轻唤一声,眼眶立刻就红了。
如今会这样叫他的,就只有怀安一人了。萧弘强撑着对他笑了一下,却不知这个笑容看在几人眼里就如剜心一般的疼。
韩宗烈狠狠抹了把脸,在萧弘身边找了个地方坐下,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几遍,脑子里全是那天他满身是血的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薛皓向来最为冷静,猜到他会想问什么,不等他开口就率先说道:“将军,敌军已经退了。达钽王已死。现在达钽王庭乱成一团,忙着新王继位,拉拢各部首领。估计短期内不会再有动作了。”
萧弘轻轻点了点头。说话间程英已经开始解开他胸前的绷带查看伤处。血将绷带和伤口粘连在一起,撕开时的疼痛让他绷紧身体,皱眉深吸了口气。韩宗烈他们看到了,紧张地就要起身。
萧弘抬手示意没事,轻声问道:“怀安,将士们情况如何?”
“这一战伤亡实在惨重,大家心里都不好受。”齐怀安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怕萧弘担心,又补充道:“阵亡将士名册已经整理好了,抚恤也已经发放下去。受伤的兄弟们也都妥善安置了。”
四万八千六百七十一人,昏睡了这么多天,这个数字萧弘依然记得。镇北军苍州大营那间英烈堂里又要再添四万八千六百七十一条白幡。每一条背后,又有多少孤儿寡母的血泪。沉默片刻,他忽然沉声问:“潘志平呢?”
不提他还好,一提他几人都不禁怒火中烧。
“他个贪生怕死的东西!”韩宗烈愤愤骂道:“之前说被大水拦在江州,迟迟不肯来援。这回听说咱们胜了,才三天就赶了过来!”
薛皓跟着冷哼一声,“他没直接回京,怕是还想着要占一份军功!”
齐怀安也忍不住说道:“要不是他迟迟不来增援,咱们这一战怎至于牺牲那么多兄弟!还厚颜无耻地说要来拜见将军。”
萧弘默默听着,神色渐冷,“让他来见我。”
程英刚刚帮他换完伤药,猜到萧弘要做什么,连忙出声阻止,“将军不可!这一箭伤了肺腑,必须静养才行。”
“将军,你就听一次劝吧,这事儿你得听程老的!”韩宗烈说着眉间皱起一个川字。那天是他送萧弘回营的。伤得多重,流了多少血,他比其他人都更清楚。
其他几人也想劝阻,却见萧弘一言不发地撑起身体。左胸的箭伤还未愈合,一动就又有血色渗透了新换的绷带,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
眼看是劝不住了,几人急得纷纷站起身来。韩宗烈情急之下伸手就想把他按住,却又怕碰到伤处,不敢动他。
大量失血造成的晕眩让他眼前暗了一下。萧弘默默忍过这阵不适,抬起头深深看了他们一眼。他的声音沙哑而决绝,“我镇北军三十万弟兄守疆护土人人可死,却不能死得不明不白。让潘志平来见我。”
几人闻言都是心头一颤。气氛瞬间凝结了一般,无人再发出半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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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志平随齐怀安来到镇北军大营时将近正午。齐怀安的态度还算恭敬,他并未想到自己刚一离开,薛皓就带人围了他的营地,将他麾下部将全部控制了起来。
常年都在京中,潘志平并不习惯北境的寒冷。要不是为了能在太子面前有个交代,苍州这地方他其实一刻也不想多待。随齐怀安进了营门,在雪中又走了半晌,北风吹得他骨头都冻酥了。
一迈进镇北军大营议事厅,只见正中高悬着镇北军的白马战旗,玄甲黑袍的将士们静静矗立于两旁,兵戈杀伐之气迎面而来。潘志平浑身一震,掩饰着拉了拉身上厚重的锦袍,抬眼看向主位。坐在正中那人并未披甲,黑衣外罩着鸦青色的狐裘大氅,五官轮廓冰冷锐利,一张脸像是玉石雕刻出来的。
潘志平心想,这必是武安侯了。
不等潘志平上前见礼,萧弘已经抬眼看了过来。失血后的苍白衬得他没被绷带遮盖住的左眼眸色极深极冷,仿佛雪山之巅亘古不化的万年玄冰。只一眼,就看的潘志平呼吸一滞,如坠冰窟之中。
韩宗烈大喝一声,“拿下!”立即就有两名近卫营的将士们上前把潘志平按倒在地卸了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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