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主事做梦都没想到,声名在外的廷尉大人,居然在堂上丢骰子办案。

太过儿戏,令人跌掉下巴。

这案子查到现在,齐家上下早已精疲力竭。

他婆娘还能寄托佛祖庇佑,但他是家里顶梁柱,硬攒着一口气也不能倒下去。

当务之急,唯有离开裴无常的地盘,他才有希望向李侍郎求救。

然而他掷出骰子才发现,六个面上歪歪扭扭刻的都是“大儿子”。也就是不管掷出去几次,这是他唯一能回复的答案。

糟糕,裴无常诡变多端,他中计了。

齐主事还没来得及提醒,他那傻婆娘也被骗答了声“大儿子”。

气得他怒火中烧:“裴无常,我齐正与你何来的仇怨,你要如此坑害于我!”

话音未落,齐大公子狂甩袖袍冲进讼堂。

他目眦欲裂瞪着自己老子,悲愤讨伐:“父亲一人做事一人当,何故要逼儿子流放赴死?”

“孽子!还不快住口!”齐主事浑身长满嘴都说不清了,情急之下拼命使眼色,“言多必失……”

“你让他说!”吉祥挺身而出,替齐大公子打抱不平,“身为长子牺牲自己保全大家,还不兴他多说几句了?”

魏平迅疾如风,从身后捂住老家伙的嘴将他拖下去。

齐主事哼唧两声,双手扑腾着踢几下腿,他儿子看在眼里更觉心寒。

“这原本就不是齐家人的错,父亲为何要替李侍郎揽祸上身?”

齐大公子理解不了他的迂腐,更不可能放弃家中妻儿,扭头劝说自己的母亲。

“幺妹小小年纪夭折,母亲忍心让她九泉之下难以瞑目?李侍郎的儿媳根本就不是齐家人,他隐瞒真相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母亲从没想过其中缘由?”

齐二公子捧哏:“他这是找咱们背锅啊!”

齐三公子横批:“齐家是冤大头。”

吉祥见识到真正的“父慈子孝”,深感欣慰。

谁说齐家公子没出息,这就是他们人生中的高光时刻!

齐主事面如死灰,绝望地闭上双眼,有气无力靠在魏平身上。

裴砚舟赞赏地看了眼吉祥,再拍惊堂木。

“齐正,陈氏,三位公子所言甚是明理,你二人还要执迷不悟吗?”

齐主事像被斗败的蛐蛐,一声不吭瘫跪下来,焦黄老脸颓丧至极。

齐夫人面对儿子泪雨滂沱,想起早逝的女儿更觉愧疚。

她受够了,提心吊胆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裴大人,民妇认罪,还请大人手下留情放过他们父子。”

裴砚舟神色稍有缓和,挥手示意魏平将齐家父子带下去。

四周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妇人轻声哀泣。

吉祥接过小吏递上的画卷,走到案台前一寸寸展开。

她觑着胸有成竹的裴砚舟:“大人拜访齐家那天,看到这幅图就有所怀疑了吧?”

当日的情景历历在目,他环视齐家厅堂时,一眼看出画中不寻常之处。

“春耕图落款是德兴十五年,齐幺娘于德兴十九年出嫁,齐主事狡辩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恰是自相矛盾难圆其说。”

裴砚舟攻心为上,“齐夫人送幺娘回乡静养,安排丫鬟乳娘悉心照顾,可见你对女儿关爱有加。倘若真正的齐幺娘已病愈,齐夫人怎舍得当做没这个女儿。”

齐夫人哭得真情实感,再不似作戏敷衍。

“是,幺娘早在德兴十年就夭折了,她才刚满七岁啊……”

吉祥在身上翻了半天,递过去粗布帕子:“那嫁到李家的姑娘,你们夫妻从哪儿收养的?”

齐夫人也不嫌刮脸拿来抹泪:“不曾收养,那姑娘是李侍郎送到齐家,借用幺娘的身份嫁进李家。”

“李老贼这是什么把戏?”吉祥纳闷地回头看裴砚舟,绞尽脑汁,“左手倒右手拐来的孩子?”

裴砚舟暂且压下疑惑:“齐夫人,你可知那孩子的来历?”

“民妇不知李侍郎从何处带来的孩子,也不知她姓甚名谁。不过老爷都答应了,我们一家人只能当她是幺娘养着。”

吉祥不明白了:“她当时有多大,该记事了吧?你从没问过她家在哪里?”

“她刚来那会儿痴痴呆呆,连话都说不清楚,我请大夫看过是失魂症,给她抓药调理了一阵子。”

齐夫人回想起来于心不忍,“后来不过小半载,李家下聘书,送聘礼,选个黄道吉日就把姑娘嫁过去了。”

此刻她脸上那一丝愧欠,或许是发自内心。

但当时收下李家的好处,为求满门富贵把小姑娘推进火坑,恐怕还很得意攀上高枝了。

齐家人固然可气,更可恨的还是李穆父子。

吉祥寻思李家娶媳妇这事儿,眼前婆娘肯定比她更好奇,几年工夫打听下来,肚子里的秘密不止一星半点。

“那好,就算你不知道那姑娘的来历,李老贼为何非要儿子娶她,你应该听说过什么吧?”

深宅妇人平时大门不出,论起家长里短那都是一把好手。

比自己家境差的看不上,羡慕嫉妒又能沾上边儿的人家,就是她们处心积虑扒老底的头号靶子。

万一扒出不为人知的隐秘,也能给枯燥的生活添些笑料。

齐夫人听她这么问,目光飘散游移,泪珠子掉下来都忘了擦,尴尬的神情耐人寻味。

吉祥嗅到八卦的气息,卖力地煽风点火。

“夫人来大理寺不是走亲戚串门,高兴了说两句,不高兴憋回肚子里。齐家父子还等着裴大人判决呢,故意隐瞒可不是认罪的态度……”

“不敢隐瞒,我说就是了。”齐夫人深吸口气,仍觉难以启齿。

“李家人丁不旺,李公子娶妻前纳过几房小妾,兴许是他有意开枝散叶,免去妾室服避子汤的规矩。不过,她们的肚子迟迟没动静,一个都没怀上孩子。”

这话说得高深莫测,吉祥听着吃力,凭有限的见识有点跟不上。

她读书少,又不太懂男女之事,求助似的看一眼裴砚舟。

嘿,大人能听懂吗?

裴砚舟懂得当然比她多,却也没经历过男女之事,都是些书本常识。

“齐夫人的意思是,李铮不能使女子受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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