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有意识克服晕血的毛病,但猝不及防撞见女子血流满面,仍难抵抗强烈的眩晕感。
她被裴砚舟捞进怀里时,哭喊救命的女子重重跌倒在地上。
巷弄里追来十几名街坊,无论男女手里挥舞着桃树枝,目眦欲裂瞪着那女子,如视仇敌愤恨叫骂。
“驱邪打生,打你何不把孩生!神明庇佑,明年不生还将你打!”
吉祥在裴砚舟怀里被吵得头痛,急得咬疼舌尖,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追打女子的街坊都是普通百姓,平时路过县衙都不敢抬头,此刻却无视裴砚舟,青天白日就敢置人于死地。
吉祥看到他们往女子身上拍打桃树枝,忍无可忍大声呵斥:“都给我住手!县令大人在此,你们还想当街杀人不成!”
众人被她吼得手一哆嗦,老妪和老汉吓得收回手,有个壮汉却不以为然,高举棍棒猛击女子后脑勺。
“放肆!”裴砚舟怒指那人冷声厉叱,“你与这女子何仇何怨,竟敢当着本官的面滥用私刑!”
官衙门口棒杀良民,裴砚舟在京城也没见过如此荒唐的狂徒。
他一身官威震得众人胆寒,老妪和老汉丢下桃树枝,揣起双手窃窃私语。
“他就是新来的县太爷?听说比捕头张三还要厉害,是个惹不起的大人物!”
“原来他这么年轻呀,不知道现在成家没有,他媳妇能不能生?”
吉祥听不下去:“闭嘴!休要胡言乱语,县令大人岂是你们能非议的!”
她走上前扶起浑身是伤的女子,察觉那壮汉试图靠近她们,拧眉怒视:“站住!还不快放下棍子,你想被本座关进大牢吗?”
壮汉偏不放手,朝那女子努嘴道:“你问她生不生?邪祟要是没打跑,今儿咱们就白忙活了。”
“她生不生关你屁事!”吉祥觉得这些人有古怪,就像非要打到女子回应不可。
“生,我生……”受伤女子意识模糊点下头,嘴角流下粘稠淤血,滴溅在吉祥手背上。
吉祥忍住不适扶稳她,正要追问这话是何意,人群里挤出来个瘦弱男子,手里拎着装满花生红枣的篮子,兴高采烈地抓几把分给众人。
“多谢大伙帮忙打跑我媳妇腹中邪祟,明年我家准能得个大胖小子。”
吉祥耳边仿佛有万马奔腾,敢情他是受伤女子的丈夫,拜托街坊来暴打他媳妇?
“大人,我这就把他们都抓进去!”
裴砚舟却面露迟疑,他想起了书上记载的岭南民俗,只是不知该怎么跟吉祥解释。
壮汉听说吉祥要抓人,杵着棍子捧腹大笑。
“小丫头,你外地来的听不懂吧?咱们打他娘子可不犯法,谁叫那婆娘进门两年都没怀上孩子。今儿帮她打掉邪祟是好事情,来年他家就能抱上儿子了。”
“呸,再敢胡扯,本座撕了你的嘴!”吉祥在大理寺门口见惯世面,她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横眉竖眼指着那些人。
“谁不服气给我站出来,本座手痒也做回好事!”
众人仓惶后退,这姑娘看起来好凶啊,她仗着有县太爷撑腰,说不定真敢打人。
“吉县计,你先送伤者上车去诊治。”裴砚舟叫来钟朔抓住手拿棍棒叫嚣的壮汉,耐心地跟众人讲道理。
“本官尊重渭水当地的习俗,但凡事都应该合乎律法,绝不纵容伤人取乐的陋习。因此伤人者应按律处置,以儆效尤。”
钟朔抓住那名壮汉塞给身边差役,众人惊讶失声又不敢乱来,唯恐自己也被抓进去。
其中有个老妪是那壮汉的母亲,拉着儿子对钟朔又踢又打:“生不出孩子的女人都挨过打!整个渭水县成千上万人,你们抓得过来吗?快放了我儿子……”
“能抓一个是一个!”吉祥扯开那老妪,“你再敢胡闹,本座连你也抓进去。”
女子丈夫生怕喜事变坏事,忙不迭上前作揖讨饶:“县太爷,吉县计,求二位大人放过他吧。我媳妇来年若生不出孩子,我也不再请人打她了,都是街坊邻里的,衙门这样做有伤民心啊。”
“呵,原来你是主谋。”吉祥二话不说把他也丢给差役,“生不出孩子你不怪自己,怪你媳妇是什么道理?最该挨打的就是你啊!”
县太爷铁了心整治陋习,谁求情就把谁抓进大牢,众人敢怒不敢言灰溜溜逃跑了。
这么一顿折腾,吉祥想起沈东家就快到了,她催裴砚舟去接贵客,自己送那女子去诊治。
当地人深信不疑的习俗,仅靠官威是压不住的,未免延误治疗,裴砚舟匆忙提醒吉祥。
“拍喜受伤的女子医馆不收,大夫都怕婆家人来找麻烦,你带她去看瑶医吧。”
裴砚舟心里明白,他这样做只能震慑一时,而且还要挨百姓骂。但就像吉祥说的那样,能救一个是一个。
“钟朔,你送她们,我去接沈东家。”
钟朔赶车去山里找瑶医,那受伤女子半道醒过一次,哭着要回婆家,死活不肯去医馆。
吉祥安慰她去看瑶医,她又小声叮嘱,找岳阿婆。
女子说完这句再次昏迷,吉祥挑开马车窗帘,找樵夫打听岳阿婆家住何处。
顺着樵夫给她指的路,半晌找到住在山脚下的那户人家。
岳阿婆不是吉祥想象中的老妪,她坐在院子里挑拣药材,看侧颜肤色白净,背影纤瘦窈窕,应该还没上年纪。
“请问,您是岳阿婆吗?”吉祥隔着院外篱笆询问,看她停下动作又道,“我车上有个女子,她被人拍喜打伤了,您能帮她上药包扎吗?”
岳阿婆放下筛筐抬起头,吉祥看到她脸上贯穿右眼的骇人伤疤,不禁倒吸口气。
看她肤色身形是位貌美妇人,就因脸上这道伤变得丑陋可怖,叫人忍不住猜想她经历过哪些遭遇。
“抬进来吧。”岳阿婆起身拍去布裙上的碎药屑,拖着行动不便的左脚,一瘸一拐撩起竹帘走进屋。
吉祥回过神,叫钟朔帮她将那女子抬进院中,隔着竹帘听到屋里婆娘说笑声,怕她们见到外男不自在,自己背起女子进了屋。
婆娘们看到有人身受重伤,立马止住笑上前来帮忙,七手八脚将女子平放在竹榻上。
“可怜见的,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啊?看样子很年轻,也像我眼力不济摔倒的吗?”
“哎哟,她该不会像岳阿婆那样,采药时不小心跌落山崖了吧?”
吉祥还没来得及开口,岳阿婆手里捧着瓶瓶罐罐走过来,平淡目光扫过头破血流的女子,声音冷得像冰面下的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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