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朝廷修建平亭闸坝,附近村民均已迁居到邻镇,方圆百里杳无人烟。

闸坝占地约十亩,自北向南分别是引水渠、闸室和出水渠。南北闸道像瓶口敞开,中间闸室窄如瓶颈,整体呈又字形分布。

每当水位上涨,紧闭北闸防止河水倒灌入城。而在河水积涝时,打开南闸泄洪分流至城外乡村。

水闸建造关乎民生,日常修缮必不可免。

但卢知州从不肯多花一文钱,派几个看守就算尽义务了。

梁仓司奉命把看守撤回来,调集府衙差役和粮仓所有人手,连夜将救济粮运送过来。

每石粮食相当于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

他没那力气搬来搬去,翘起二郎腿坐在闸室西向门口,支起火堆派人抓只野兔烤来吃。

“手脚都麻利点儿!快把货卸下来搬进闸室,都堆在两边过道啊,小心别掉进河里了!”

他颐指气使地发号施令,车来车往忙而有序,不过半个时辰已经搬进去几百石粮食。

“行,就这样抓紧啊,天亮之前都给我赶回去,明儿照常当值。”

他吮了吮油腻的手指,靠在树上揉着肚子昏昏欲睡。

嘿,姓裴的还真会挑地方。

南北闸门一年开不了几次,锁上闸室谁能看出里面另藏乾坤?

等倒霉巡抚离开襄州,神不知鬼不觉把粮食拉回去,来年又是一笔丰厚进账。

卢知州吃肉他喝汤,日子照样美滋滋。

那群手下心里在草原跑马,都被奴役惯了也不敢吭声,只管闷头干活早些回去歇息。

钟朔赶着马车来到闸坝,看到装满粮食的板车往里推,路那头搬空的板车往回走,差役们像转动的陀螺不停忙碌。

他发现梁仓司在草地上睡觉,低声禀报:“裴大人,姓梁的在外头躲清闲,闸室里粮食堆着有不少了。”

吉祥挑开车帘粲然一笑:“就知道他是个偷奸耍滑的废物,天助我也。”

裴砚舟牵着她的手下了车,钟朔将马车停在路边,一行三人赶往闸室。

“梁仓司辛苦了,下官也来搭把手。”裴砚舟拎着一篮子酒菜,殷勤地送给他享用。

梁仓司正嫌嘴里没味儿,见到美酒立马提起精神:“裴县令有心了,来,坐下一起喝。”

他怕这小子在酒里下毒不敢喝,裴砚舟倒出一杯先饮为敬:“您慢用,下官过去帮忙。”

裴砚舟顺理成章带吉祥走进闸室,梁仓司斜瞥他背影咧嘴嗤笑。

“卢大人又不在这儿,装勤快给谁看呢?还有上赶着出苦力的,真是个蠢货!”

梁仓司喝得昏天暗地,裴砚舟忙得热火朝天。

闸室全长约十八丈,两侧过道宽约三丈,中间涉水石板上遍布青苔。

室内光线昏暗,脚下容易打滑,吉祥和裴砚舟互相搀扶着往里走。

南面闸墙由砖瓦堆筑而成,砖缝里长出茂密水草,吉祥伸手抠出不少碎石子儿。

“大人,平亭闸坝建成多年,朝廷拨来的修缮款也被鼠贼私吞了吧?你看这闸墙都快被河水沤烂了,来年发一场洪水就能把它冲塌。”

吉祥摸着受潮严重的闸墙,仰头叹息,“亏我还想省点银子呢,这该花的钱不能省啊。倘若真有水灾,老百姓的家都守不住了。”

裴砚舟目光深沉,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他吩咐钟朔守在闸室木门处,接过差役背来的麻袋传给他搬进去。

差役们乐得少跑几步路,丢下麻袋就赶回去睡觉了。渐渐地,整个闸室都在裴砚舟掌控之下。

钟朔等梁仓司喝得烂醉如泥,趴在草地上昏睡不醒,将麻袋堵在门口堆到半人高,遮住任何有可能窥探的目光。

裴砚舟近来练功有成效,肩上扛着两个麻袋走向吉祥,借着昏暗灯光看向出水渠河道。

“沈东家还没来吗?”裴砚舟派人给沈旭庭送过口信,按理说这会儿该到了。

吉祥接过他身上麻袋堆在角落:“我看着呢,人还没到,你坐下歇会儿换我去搬。”

“不用。”裴砚舟攥住她手腕,“我不累,你歇着吧。”

哎呀,她力气比他大多了好吗?一手就能拎起来两个麻袋。

吉祥看他白净脸庞沾着泥灰,前襟后背都渗出汗渍。

她从未见过这么不修边幅的裴砚舟,在她眼里却是前所未有的俊美绝伦,额头上的汗珠都像宝石闪耀。

约摸一刻钟后,吉祥听到南闸门外有动静。

她跳上闸墙往夜色里看去,那一艘艘小船都挂着油灯,随水波颠簸起伏,像丛林里的萤火虫在飞舞。

沈旭庭看不清闸室里的情形,率先跳下船沿着湿滑河道往上走。

吉祥小声提醒:“沈东家,船停在那儿就行,你快叫他们过来帮忙。”

沈旭庭仰头看见堆满河道的粮食,激动得热泪盈眶:“吉县计,裴大人在吗?”

呵,他眼下还有心思叙旧?

吉祥挥手叫来裴砚舟,沈旭庭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裴大人大恩大德,沈某没齿难忘。”

“沈东家,快起来。”裴砚舟气喘吁吁拉他一把,“天亮之前都运出去,切莫走漏风声。”

“裴大人请放心,都是我沈家人,他们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的。”沈旭庭爬起来指向身后,吉祥看到百八十口子沈家族亲。

假绑匪胖小子跑到最前头,带着那帮堂兄弟铆足劲大干一场,别提让人多放心了。

余下的工夫,谁也没空多说一句话。

吉祥将堆在闸室的粮食递给他们,搬来船上载的黄沙麻袋放回原处充数。

就这样用黄沙换粮食,忙碌整晚大功告成。

裴砚舟和钟朔站在吉祥身后,目送最后一艘小船驶出视线,三人都感到如释重负。

黎明前的黑暗尚未褪散,梁仓司被冷风吹醒,看到眼前一片空旷,心脏猛地抽搐。

他直奔闸室推开那扇木门,看到里面堆满麻袋,裴砚舟和吉祥互相擦汗秀恩爱,心口一松腿发软跪下来。

还好,粮食都在,那帮兔崽子倒是跑得快,也没留个人叫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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