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年,我高考完毕。

“我肯定考不上大学啊。”我为自己找着各种理由,就我家这种环境,我哪有心思学习啊,能考上才是怪事,我只能期待着老天保佑吧。眼下,我还是趁着假期的到来多挣点钱是最当紧的。天渐渐热起来,滨海一年之中最热闹的季节到了,四面八方来此旅游疗养的人络绎不绝,滨海人会利用这几个月的时间把一年的钱都赚回家。这也是高秀枝最忙的时候,她每天早上四点左右就要赶到海边,摆好地摊儿,那里聚集了看日出的人,六点准时跑回来,为上学的我们做好早饭,八点到下午五点是她在宾馆打工的时间,下了班她又急急忙忙回家做晚饭,往往是连饭都来不及吃一口,便又到夜市去出摊儿,直到晚上十点才回家,这样的奔跑只为多卖点东西,多挣点钱,每年滨海的旺季,高秀枝就是这样度过的。现在,高考完的我,也加入了她的行列。

不知咋的,最近俩星期佟仁减少了外出,到点就回家,这让我们奇怪之余极其不适,唯有更加小心翼翼,一切看着他的脸色行事。这天,晚饭过后,他坐在厅里看电视,我则收拾碗筷。

“二月,到阳台给我拿下毛巾,我忙着呢。”佟仁喊道,其实,他只是一边忙着看电视,一边拿着镊子拔胡子,阳台离他不到五步远。

“好嘞。”正在学习的二月麻溜跑的过来,拉开客厅的窗帘,一手推门,一只脚还没来得及迈出去,身后就一声大吼:

“拉上拉上快拉上,屋里亮着灯,不要拉开窗帘。”唰——吓得二月不知所措,赶紧拉上了窗帘。

“你们仨都过来——你们知道不知道屋里亮外面黑,家里所有的情况都会被外面的人看到,这是一楼一楼,所以开着灯时不能拉开窗帘,知道吗?你们要记住,不-拉-窗-帘-直接开门,懂吗?”佟仁疾言厉色的对我们喊道。

“懂了,懂了。”我们直点头。

“重复一遍!!”

“不拉窗帘,直接开门,咱家是一楼,省得被外面看见。”我们仨哆哆嗦嗦的重复着。

“滚吧。”

“先拉开窗帘怎么了,又能看到什么!整天疑神疑鬼的,真是有毛病,再说了,谁稀罕往你家看啊!你家可有啥!”我滚到厨房一边刷碗一边想着,可惜我只敢想不敢说出来。“怎么就这么事儿多!跟你在一起,早晚得吓出心脏病来!你要是能天天都跑长途该多好,你要是半年不回来那就更好,要是能一年不回来,哼!我就是考不上大学也乐意。”我越想越气。

“六月六月。”阳台外有人喊我。“你妈让你给她送几串蛤蜊皮项链去,她今晚卖的可多了。”

“噢。”我忙不迭的奔向阳台,小心的隔着窗帘刚把门打开,忽的,佟仁窜到我身边大吼一声:

“拉开拉开快拉开,把窗帘拉开再开门,不知道吗?”他一边喊一边用手指点着我,吓得我头皮发麻,急忙拉开了窗帘。

“你们仨都过来——你们知不知道隔着窗帘开门,时间长了会把窗帘磨破,磨破窗帘是要花钱的,要花钱的!你们懂不懂啊?懂-不-懂?”佟仁气急败坏的喊着。

“懂了,懂了。”我们仨的腿直抖。

“重复一遍!!!”

“拉开窗帘再开门,要不然会把窗帘磨破了,磨破了窗帘要花钱的。”我们仨又哆哆嗦嗦的重复了一遍。

“滚。”

我们又屁滚尿流的进了小屋。

“他脑子是不是有病啊?”我们仨悄悄的骂着佟仁,我们仨常常这样悄悄的骂着他。

“肯定是,一天到晚神经兮兮,正常人有这样的吗?”

“是呢,看见他回来了,咱们先开门不对,他说进苍蝇进蚊子,后开门也不对,他说咱们眼里没有他;开灯前拉窗帘不行,他说黑,开灯后拉窗帘还不行,他说外面能看见,咱们怎么做都是错,就他对。”

“就是啊,他现在越发不正常了,那天不是还告诉咱们,不论谁来找他,都要说他不在家吗?他咋了?是不是在外面欠了巨款了?”

“他倒是想欠巨款,可他也得有啊,就他挣那点钱,还不够给那个女人花呢。”我鄙夷道。

“呀,他该不会是更年期提前了吧?要不然咋越来越邪乎——要不,会不会是他跟那个女人断了?他都五天没出去了?”

“谁知道呢,兴许又和人打架了,要么就是帮别人‘对缝儿’没对好被人发现了,怕人找上门来?”我们仨正在小屋里悄声说着,当当当的传来了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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