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何菁菁一定不会想着COS武侠小说里的人物,大晚上跑到人家网戒中心去行侠仗义,以至于人没救出来,自己先被一帮凶神恶煞的黑衣打手团团围住,眼看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一根带着刀片的铁棒当头砸落,小姑娘拽着同伴,连滚带爬地从刀锋下躲过去,还没喘上一口气,迎面就见两只黑漆漆的吹筒对准了他俩。

那一刻,何菁菁简直想仰天大叫一声:有这么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吗!

可能是老天爷听见了她无声的咆哮,下一瞬,一样物件横飞过来,砸落了打手的吹筒。

哦对,那玩意还带着毛刷,仔细一看,和小区门口煎饼摊老板刷酱用的家伙颇为相似。

何菁菁:“……”

不、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没等她把自己异想天开的念头打消,只听半空里一声大喝,从墙头又翻进来一伙人,这帮人什么打扮的都有,有些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有些连围裙都没来得及解,举着汤勺、锅铲、擀面杖,造型颇为非主流。

领头翻墙的是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虽然长了一身肥美厚实的五花膘,身手却相当矫健,只见他一个鹞子翻身,伸长胳膊捞住毛刷,紧跟着斜身侧步,把迎面而来的一个黑衣男人当成了白面煎饼,右手挥洒自如,一刷子蹭上那人的脸。

如果换成何菁菁她妈——峨嵋派正牌传人在这,大约就能看出,这位拿的是毛刷,使出的却是一路判官笔的功夫。他祖上大概是读书人出身,将一手书法化入笔杆,当真是铁划银钩,笔走龙蛇,可惜后辈不肖,传了他的招式,没传他的学问,虽然也是笔笔凌空,可先人一套功夫走完,是一篇法度严谨的“房玄龄碑”,这位走完……却是给一张煎饼翻了篇。

黑衣打手被他刷了个满脸桃花开,正打算去摸袖子里的吹筒,煎饼摊老板已经调转毛刷,迅雷不及掩耳地敲中他手腕。这一下猝不及防,正正扣中麻筋,打手从手腕一路麻到手肘,半天抬不起胳膊。

有了这支“生力军”帮忙,形势登时逆转过来,那胖老板收拾掉围着何菁菁的几个打手,一伸胳膊,把小丫头提溜到跟前,点着她的脑门教训道:“你说说你这孩子,大半夜的到处乱跑,都快把你妈和你霍爷爷急死了,小小年纪,怎么就不知道学点好?这要是我闺女,我非大拿巴掌抽你不可!”

何菁菁平时上学,有时起晚了顾不上吃早饭,就在他摊子上买个煎饼解决问题,一来二去,跟胖老板混了个脸熟。胖老板知道她爱吃辣,刷酱时也会给她多抹一刷子辣酱。

可脸熟归脸熟,认识这么久,何菁菁还是第一次知道这看上去憨厚老实的烧饼摊老板居然深藏不露。

她被胖老板训得跟孙子一样抬不起头,好不容易逮着这位换气的空隙,见缝插针地问道:“您刚才说,我妈快急死了?她、她知道我跑这来了?”

“那可不,”胖老板说,“她都急坏了,等你回去了,看她怎么收拾你,非让你好好长长记性不可。”

有那么一瞬间,何菁菁脑子里“轰”一声,被几个黑衣打手轮番夹击尚且没乱了阵脚,眼下却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从头凉到脚。

与此同时,尖利的警笛声从远处传来,毫不留情地刺穿夜色——

陈警官呼叫的支援终于赶到了!

在听到警笛的瞬间,胖老板已经反应过来,他一把拎起何菁菁,就跟老鹰提溜起一只小鸡似的,旋即一声呼哨,一行人就跟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警车还没停稳,带队的秦副队已经头一个冲下车,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网戒中心的大门,还没站稳,就看见一伙来历不明的男人裹在蜂窝煤似的黑袍里,四仰八叉倒了一地。

至于他揪心了一路的陈警官,则好端端地站在原地,作为这帮人里唯一一个能直立行走的,他虽然看上去有点狼狈,好歹没缺胳膊也没少腿。

秦副队一颗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心“砰”一下,结结实实砸回胸腔。他把满脑门的热汗抹在衣袖上,慢慢走过去,有点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陈队……你别告诉我这些都是你撂倒的?”

陈聿面无表情:“为什么不能是我?”

秦副队:“你?别开玩笑了,陈队,你早把三十六计背得溜溜的,这种时候不该走为上策?你会留下来跟这帮亡命徒硬碰硬?做白日梦呢吧!”

陈聿:“……”

特么的,居然无言以对。

这一回,人证物证俱全,涉嫌袭警的一伙人被戴上手铐,连拉带拽地塞进警车里。另一头,陈聿招呼了几个刑警:“这家网戒中心的校长方才被人劫走了,你们几个开车跟我去找,其他人把这附近的监控录像调出来,就是挖地三尺也得把人找到。”

这一整晚,警方在网戒中心方圆五公里范围内拉起警戒线,几乎把每一寸地皮都翻遍了,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与此同时,陈聿几乎每隔十分钟就给顾兰因打一个电话,手机壳已经滚热发烫,听筒那头依然是一具冰冷的: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到最后,陈聿心头的焦灼与火气实在压不住,只想把手机往地上狠狠掼去。

幸而在最后一刻,他想起自己银行卡上的存款余额,似乎并不足够买一部新手机,而他还得靠着这关键时刻掉链子的玩意去联系某位貌似正在违法犯罪边缘打转的顾小姐,只能险险把濒临阵亡的手机和理智一并捞回来。

陈聿在原地转了两个圈,把碎成一地的理智勉强拼凑成囫囵个,重新塞回脑子里,想了想,他拨通了丁建的手机号,半句寒暄没有,单刀直入地问:“她回去了吗?”

这一晚,不仅陈聿奔波了大半夜,丁建也是整宿没睡,隔十几分钟就去隔壁敲一回门,可惜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还没,”丁建咬着腮帮,把一个到了嘴边的哈欠硬生生地吞回去,“我说,你们今晚到底干嘛去了?大闹天宫,还是杀人越货?你们……”

他话没说完,陈聿已经干脆利索地挂了电话。

“她会去哪?”坐在警车里,陈聿一边透过车窗向外张望,一边忍不住地神游天外,“那个半路杀出的神秘人又是何方神圣?她就那么追了出去……会不会有危险?”

她跟那个姓杨的校长有什么恩怨,为什么非找他麻烦不可?

她会不会追上那个神秘人?要是追上了,她打算怎么做?

从他俩离开网戒中心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就是小火慢炖也足够把人炖个骨酥肉烂,警方找到他们时,那姓杨的会不会已经是一具尸体?

又或者……他们根本连尸体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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