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老太太闺名温四凤,待嫁闺中的时候就是远近闻名的泼辣货。她娘比她还泼辣,硬是压着年芳十八的温四凤给三十二岁的连有财做了填房。
连有财原配生产的时候一尸两命,抛下个四岁的闺女撒手人寰。不到半年温四凤就进了连家门。
进门七年给连有财一连生下三个儿子,喜得连有财对温四凤言听计从,指东打东指西打西,让他打狗他不敢撵鸡。
常言道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更何况摊上温四凤这么个泼辣货做后娘。连有财原配生的姑娘在温四凤手底下没少受磋磨。要不是有个做军属的亲大娘护着,她早在连兴贵刚出生的时候就被温四凤折磨死了。
可惜好人没好报,大娘一夜之间军属变烈属。县武装部来通知兼慰问的干部是大爷从前的战友,看一夜白发的嫂子孤身一人身后无儿无女太可怜,又知道她存下死志不会再嫁,就做主把连有财的大姑娘过继给老太太当闺女养老。
温四凤不乐意,可架不住大姑娘乐意,她再能撒泼打滚也不敢冲着穿军装的干部去。
大娘心软,为了过继来的闺女决定重活一回。知道再留在连家对大姑娘只有坏处没好处,于是娘俩收拾收拾拎着包袱走了。
明面上跟连有财说是回娘家生活,可几年后温四凤生二儿子的时候连有财去大娘娘家找人,娘家却说人一直没回来过,反朝连有财要人要钱。连有财舍下一身新衣和二十块钱才得以脱逃。
气得温四凤月子里想起来就骂大娘是丧门星,骂大姑娘是小娼妇,还诅咒大姑娘以后找的男人早早晚晚也得死在战场上。
大姑娘一走音讯全无,成年后找的男人有没有上战场谁也不知道。
连有财的二儿子十八岁参军十九岁时却躺在老山前线再没回来。
来慰问的还是县武装部的那个干部,大爷的老战友,人老了官也更大了。老人家还记得自己老战友的弟弟这一家人,连连对温四凤说对不住。
温四凤哭得肝肠寸断,死去活来一场后抹抹眼泪问老干部国家有啥抚恤政策没有。
老干部惭愧不已,只说但凡自己能帮得上忙让温四凤尽管开口。
精明一辈子的温四凤在刚进化工厂做临时工的大儿子和已经读了三年中专马上要毕业的小儿子中间稍作犹豫就做了决定。
半年后温四凤的小儿子毕业回了利木县,直接就分配到县交通局上班。后来更是找了个县实验小学的数学老师做媳妇。
这可真是山鸡变凤凰,温四凤更加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无比正确。
亲亲老儿子能住楼房、吃公粮,还娶到了城市户口的美娇娘,这不全是她当初舍下脸面求来的。
于是温四凤在连家更成了说一不二的存在。
直到她大儿子连兴贵中邪一样非要把王金兰娶进门,温四凤可算是碰到了对手。婆媳俩一个窜天猴儿一个二踢脚,针尖对麦芒地干了十几年。连玉都十三了温四凤还暗地里骂王金兰是不下蛋的母鸡。
后来连兴贵在化工厂事故里意外去世,温四凤说难过倒也不太难过。她都跟着老儿子连兴国住楼房看大孙子享福好几年了,跟没给她长过什么脸,反倒娶个媳妇专门跟她对着干的连兴贵之间的感情也就那么回事。
但是母子情份淡是淡了,她儿子的赔偿金她是一分不带少要的。还没等化工厂领导把具体的赔偿金额说定,温四凤就在众人面前跟王金兰闹得不可开交。
婆媳两个对着干了十几年,知己知彼,最是知道戳哪块肉对方最疼。
温四凤指着王金兰的鼻子骂她是丧门星,天生就是缺男人的命,骂她克死自己男人不算还要拿男人的命换钱花,更要求她带着她的拖油瓶闺女有多远滚多远,别脏了老连家的地方。
王金兰正是悲痛交加心神恍惚的时候,任温四凤再怎么唾骂也没还过口。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化工厂那边说赔偿金已经被温四凤领走了。
王金兰刚强了一辈子,连兴贵的死却给了她一次致命的打击,寡妇两个字仿佛成为她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往常炮仗一样的性格全都不见了,她开始不争不抢起来。
温四凤说赔偿金一分不给,她就不要。
温四凤说房照上是连有财的名儿,她就搬走。
温四凤又说连玉是老连家的人,得留在她身边过活,王金兰不干了。
她闯到连兴国在县上的楼房里,骗开门后一通打砸,砸完开着门跨坐在门槛上开始跟街坊四邻哭诉温四凤的不是。
那可是交通局的家属楼,王金兰的所作所为没多大功夫就传遍交通局,连兴国的顶头上司找他过去询问:听说你大嫂上门讨你大哥的死亡赔偿金?
连兴国哪能戴这么大一顶黑帽子,赶忙让温四凤得饶人处且饶人,别再作妖了。
后来化工厂领导看她们母女三个可怜,额外又补给王金兰一套42平米没暖气的家属楼。温四凤屁都不敢放一个,生怕多说一个字就带累了她老儿子的仕途。
王金兰活着的时候温四凤作妖非得让连玉跟着她,后来王金兰头七都过了温四凤却连面都没露一下。下葬的时候连兴国倒是来了,留下二百块钱。还问连玉要不要跟他走,连玉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只低头跟负责记账的大爷说给连兴国记上二百块钱。连兴国也不纠缠,本来他的目的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这次是时隔快一年,温四凤在宝泉村头一次露面。留下二斤串了味儿的点心,装走连心辛苦半天的成果——半缸丸子和油饼。
哦对,还留下一百块钱呢。
连玉气得脸红脖子粗,在厨房那巴掌大点的地方驴拉磨一样来回转圈。
连心让她转得心烦,撵她走她又不走。
过了好半天,连玉看起来情绪好像平复不少,才讷讷着问连心:“她跟没跟你说啥不该说的。”
连心咧嘴一笑,说道:“她是你亲奶奶,能说啥不该说的。你真是瞎操心。”
连玉不信,扳过连心的脸仔细观察表情,连心朝她翻白眼儿她才放手。
过后不管连心怎么说,连玉就是不信她那个最能作妖的奶奶回村来单单只是为了半缸丸子和油饼。虽然这是温四凤能干出来的事儿,但连玉不信温四凤是单为这件事回来的,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因为这个连玉一直忧心忡忡地,年也过得索然无味。
直到正月十六二|奶奶忽然怒气冲冲地上门来,她才忽觉一颗心落到肚子里。
这样才对,这才是她亲奶奶温四凤的行事风格。
温四凤把连家一直空着的老房子给租出去了,年前她跟连兴国来宝泉村就是来跟租房人签合同的。
租房的是几个来利木县卖涂料的外地人,他们自产自销,用不到太大的地方,想找个离市区近院子又宽敞的房子,一眼就相中了连家一直空着的老房。又怕年后回来这样的好房被人抢先租走,于是非要求温四凤年前就签合同。租房人正月十六回来开工,左右邻居一见生人就上门打听,没经几个人原委就传到了二|奶奶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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