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羽毛在空中飞旋,它们并未落下,而是将郑到团团围住,以压缩他的飞行空间。此时他身上脸上已多了许多伤口往外冒着黑血,郑到感到了一股困意,周遭的黑色也越来越浓。
在血液滴落的下方,一只巨大的鸟头从云中浮现,它张着大嘴,接住血液,似乎十分享受。
郑到想不到任何已有手段能解决这只魔兽,它能不断恢复,战争、鲜血、仇恨、苦难,这只巨兽吸收了太多的力量,而郑到只有孤身一人,他眼前黑透了。他缓缓闭上眼,寻找心中的那一点亮光,只有一招能够成功,但那一招原本不是他的,他也从未使出来过。
魔道以为机会来了,巨大的风声响起,黑鹰浮出云层,要将郑到一口吞下。
郑到收回双翼,直线向其口中坠去,身旁各种恐怖的声音,他渐渐听不见了,只有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响起。
“斩龙、斩龙……斩龙。”那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是郑到自己的声音。
千钧一发之际,郑到在下坠中睁眼,瞳孔中金光乍现,破邪剑已出现在他手中。
“斩龙!”
只见破邪迎风放大十倍百倍,金色剑芒也在此刻盛放,巨大的剑身速度非但没有减慢,反而更快。巨鹰根本逃脱不掉,只见一条从上至下穿透无边黑暗的金线,巨鹰已化作两半,庞大的身躯,如山一般缓缓崩塌。
郑到在其中发现了那魔道本体,左手乌游,一道刀光将其头颅砍飞。
郑到再用乘风翼,俯冲而下,那巨鹰一死,下方阵法也不堪一击,那些魔道也来不及拦住郑到。郑到落地,手提破邪,直入金帐,要取瀚国君王的项上人头。
然而他的闯入,并未让高坐主位的瀚国君王有所动容,浑身是血的郑到环视周围一眼,甚至金帐中议事的大臣都未出现混乱。就好像他们看不见他一般。
“怎么回事?”郑到感到恐惧。他抓紧破邪剑,向那位身形高大面容粗犷威严的君主跃去,高举的破邪剑势必要将其斩杀!
下一刻郑到感到天旋地转,他已经趴在地上,身上的压力令他动弹不得。他看向破邪剑,这把剑也被一个橙色光球牢牢控制住,好像琥珀中的飞虫。
郑到身前竟然有三人缓缓出现,趴着的郑到只能看见三双兽皮靴子,一根古老的木杖,以及晃晃悠悠骨饰。这三个人轻松就将郑到压制,法力深不见底。
郑到听他们用不太熟练的梁国话问到:“你是谁的后辈,谁准许你来的?”
郑到并不说话,只是拼尽全力向破邪剑伸手。三人见他这样对视一眼,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这三人中间是一位老者,左右则是一男一女两人。这时女蛮人说到:“这小子,破坏了规矩,又不知道来历,不如杀了。”
那老者瞪了她一眼:“这可是真的法宝,如果他的身后没有强大的中原修士支持,他不可能使用。”
三人又看了看光球中的破邪剑,眼神久久不愿挪开。最终还是老者道:“别想了,这事太反常,先盘问清楚。”
“小子,你作为修士,不安心修炼,为何要来刺杀一个凡人?”老者继续问。
郑到回道:“那你们身为修士,为何要保护他一个凡人。”
老蛮人道:“凡人的事就该让凡人们自己解决,虽然这次战争对我们北域有利,但如果你不出手,就算瀚国失败了,我们也绝不会出手。你坏了规矩,懂吗?”
“你说得可真是轻描淡写,这场战争,屠杀残害了多少中原人?如果我不出手,汴京城六七十万百姓,就要全部丧命于这些畜牲之手了。”
“中原与北域不一样,我不与你辩驳。快说你出自哪个门派,是谁的弟子?”
郑到大概能猜到他们是谁,最让人担心的情况还是出现了,北域修士是支持这场战争的。北域的疆土并不比中原小,但人口却远不及中原,以至于北域的修士数量也不及中原,瀚国狼王一统北域使北域人口激增,也让北域修仙界壮大,此次侵略得到的领土,金银财宝又会进一步巩固统治,增加人口,这对于北域修仙界绝对是好事,所以他们才会这样来保驾护航。
那么这次郑到的失败便是注定的了,郑到虽明白这一切,但仍旧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那些火焰以燎原之势燃遍他的全身,让他不愿停下。
“你不怕死?”老蛮人有些怒意。
这时一蛮兵从帐外冲入:“伟大的齐怒那瀚王!南门已攻破!”
郑到与这些蛮人交战已有一段时间,简单的话语他还是能够听懂,这个消息一进入他的耳朵,好似火上浇油。
破邪在橙色光球中不停晃动,剑芒时涨时灭,忽然间,只闻轻微崩裂之声,竟有刺目金光从球中透出。那老蛮人吃了一惊,再施加三道法术,变为三重光球将破邪牢牢压制住。
“怎么会这样强大?”另外两个蛮人也难以置信。
老蛮人传音道:“我们虽已征询过中原许多宗门的意见,但一路下来杀的中原人确实也太多了。每个高阶修士都有自己的脾气,说不定是有人对我们的行为不满。”
“萨满,我们天神教难道要怕一个不敢出现的修士。”
“教主令我们来是要确保一切矛盾都在可控范围内的,而不是让矛盾更剧烈的。更何况中原屈指可数的几位高阶剑修都十分强大。”
老蛮人再度看向郑到:“你不说是受谁指使也没关系,只要你现在离开金帐并发誓不再参与这场战争,我们可以不作追究。”
破邪剑的挣扎依旧没有停下。
反正失败已成定局,这三人应该是高阶修士,郑到绝不可能突破他们杀死蛮王,为何不逃命呢?郑到想自己不知何时变得这么蠢了。他这一生都如此卑微,到要死了想做点好事,却还被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即使是这样失败的人生,郑到仍不愿投降,就算不能为了什么而生,也该为了什么而死!他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简直目眦欲裂。
“到算是条汉子。”老蛮人说着:“既然如此就再等等吧。”
此时金帐外众魔道见不见了郑到身影,以为他与驭鹰魔道同归于尽了,皆向汴京城去。
……
三十里外风雪交加的汴京城门上已死尸遍地,刘铁丹在蛮人的重重包围中来回冲杀。
……
百里外龙河旁,蓝中的头颅被扔到了布满黑风的河中。
“禀告可汗,西城门已破!”
“禀告可汗,东城门已破!”
还有北门,那里是刘铁丹在坚守,郑到给了他第三枚丹药。他使用后足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威,如果他能重创蛮军,说不定还有机会……
……时间缓缓流逝,刘铁丹的抵抗十分顽强,蛮人占领了其它城门,必然能他形成包围之势,这种不利情况,一般人早就败了,如今迟迟没有消息传来,简直是个奇迹。
半日后有蛮兵进入帐中,郑到将注意全集中在他身上,只听他道:“禀告可汗!北城门已破!!”
这意味着,刘铁丹恐怕也战死了,郑到好似泄气一般提不起力来,他的头发迅速变白,面容也重新苍老起来。
老蛮人的声音响起:“凡人命数自有苍天决定,你输了。”
郑到感觉有股悲伤将他充满,他道:“我还没输,汴京还有六十万人,你们的蛮兵苦战已久,必已是樯橹之末,如果这些百姓以城中房舍为掩护,拼死抵抗,你们赢不了的!”
老蛮人只是笑笑,并未争论。
不出半个时辰,又有新的消息送达。
“祝贺可汗!大梁皇帝降了!大梁皇帝降了!”
郑到只觉如坠冰窖,他为什么降了,他凭什么降了。
“赐酒!”蛮王站了起来。
一时间众多祝贺之声响起,可汗领众人走出金帐,只听外面爆发出一阵一阵蛮人的欢呼:“大梁降了!大梁降了!大梁降了……”
随着这些喧闹的声音,破邪剑彻底平静了下来。“如何?”老蛮人问。
“我输了。”
老蛮人继续道:“我不想为难你,也无意挑衅你背后的道友。只要你立誓不再参与这场战争,你可自行离去。至于汴京城,既然梁皇帝已经投降,愿意满足我们的条件,我们也不会行屠城之举。”
蛮族退兵的条件:五千万两黄金、三千处子、平州北三十郡的土地。如今蛮军惨胜,这个条件只会更高。
郑到已无能为力只能道:“放我走,我发誓不再参与这场战争。”
待他说完,只觉身上压力一轻,他一伸手,破邪回到妙手空空之中。郑到爬起来很快转身飞离金帐,直向汴京城去。
郑到飞得很快,剧烈的风声在他耳旁炸响他却仿佛听不到了,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他从高空看去,只见汴京城头,一个银甲被血染透的人影跪立在那里,龙芒湛银枪已折成两段。刘铁丹满背都是箭矢,头和四肢上是勒紧的套索,身躯被七八根长枪捅穿,看样子血已经流干了。
郑到感觉有些呼吸困难,他心中不停咒骂:“该死、该死、该死……”也不知在骂谁。他往皇宫振翅疾飞,一路上只见火光四起,大梁军士在城中烧杀抢掠,既是抢夺蛮军需要的黄金,又是发泄自己野兽般的欲望。疯了,全都疯了。
郑到飞往糜清宫,只觉四处都是火光,皇宫守卫在其中打砸抢夺一切有价值的东西,甚至有人将宫女按在地上实行兽行。郑到寻到白芷晴住所,往那破碎房门赶去,只见白芷晴挂在梁上已悬梁自尽而死。
郑到感觉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他踉跄着后退数步。他想抬头高呼,却发不出声,漆黑的天空像一口大锅扣下来,四面八方燃起恐怖的火焰。
郑到张开双翼疯狂地逃离,来到城外林边,此处正好可看见城门口的景象。只见大箱大箱的金银布匹运向蛮族阵地,接着是一队一队的少女,她们有的才十几岁看起来还十分懵懂,根本不知道迎接她们的将会是什么。
“啊!啊!”郑到一边往阴影中退,一边痛苦地哀嚎。他将妙手空空中白芷晴为他做的那件黑狐绒披肩用尽全力仍出去,那仿佛是什么可怖事物一样。
城中的火光大涨,好似郑到心中的火光,他看到大簇大簇美丽的紫槐花在烈火中燃烧凋零,破邪剑也无用了。
许久许久,郑到感觉到冷,他听不到任何声音,那心中如热汤般的感触,冷却下来,令四肢也寒透,他的心化为一块冰冷的石头缓缓落下。
终于终于,他终于能说出话,只听他道:“苍天之下,芸芸众生,岂非草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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